“叔叔。”
祁同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脊梁。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汉东这盘棋,还没到终局。”
“甚至……”
“才刚刚开始。”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谈话也到了尾声。
钟正国端着那杯早就凉透的茶,目光再次投向祁同伟。
“回了汉东,你打算怎么面对沙瑞金?”
这个问题,问得轻飘飘的。
却让刚刚挺直脊梁的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面对?
是继续退让,扮演一个顾全大局的省委常委?
还是主动出击,跟沙瑞金掰掰手腕?
祁同伟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根本就是一道送命题!
说退让,等于刚才这番话白听了,岳父大人会觉得他愚不可及。
说斗争,又显得太过冒进,一个刚被敲打过的下属,转头就要跟一把手硬刚,这是没脑子的表现。
这问题,没有正确答案。
任何一个确定的答案,都是一个给自己挖好的坑。
祁同伟额头刚刚干涸的冷汗,又有冒出来的趋势。
他看着钟正国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忽然福至心灵。
他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和茫然,甚至带着点学生向老师求教的真诚。
“叔叔,我……”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这脑子现在一团浆糊,彻底乱了。”
“您看,我这回去之后,第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要不,您再给我指点指点?”
他把皮球,干脆利落地踢了回去。
钟正国看着他这副“我很迷茫,我需要指点”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的算盘。
这是看穿了问题里的陷阱,故意在这儿装糊涂呢。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短促的哼声。
这小子,滑得跟泥鳅一样。
不过,反应确实快。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并且做出最正确的应对,已经殊为不易了。
钟正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站起身,慢悠悠地踱步回了房间,只留给祁同伟一个背影。
算是默许了他的这种“耍滑头”的行为。
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
有些答案,也必须自己去悟。
……
第二天,汉东。
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难得没有看文件,而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地在太阳穴上按揉。
昨晚没休息好,他的精神有些不济。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只有他平稳的呼吸。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沙瑞金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谁这么没规矩?
他的秘书,白秘书,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敲门。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白秘书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为难和不满。
他快步走到沙瑞金身边,压低了嗓音,语气里满是歉意。
“书记,对不起,是陈岩石陈老来了。”
“我本来想先跟您通报一声,可陈老他……他直接就……”
白秘书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陈老压根没理他这个秘书,直接就自己上手敲门了。
听到“陈岩石”这个名字,沙瑞金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睁开眼,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那点被打扰的火气,被他很好地掩饰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几分亲近。
“胡闹!”
他嘴上低声斥责着白秘书,人却已经快速站了起来。
“陈老来了,你怎么不早点请他进来?”
“快!快请陈老!”
说着,他亲自绕出办公桌,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
白秘书心里那叫一个委屈。
不是我不请,是您老人家不给我机会啊。
门被彻底推开。
陈岩石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足,正站在门口。
“陈老!”
沙瑞金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陈岩石的胳膊。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天这么冷,有什么事,打个电话让小同志过去一趟不就行了嘛。”
陈岩石摆了摆手。
“不碍事,我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沙瑞金将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杯热水。
“您喝水。”
他挨着陈岩石坐下,关切地问道。
“您是怎么过来的?让陈海送您来的?”
陈岩石摇摇头,喝了口热水,暖了暖身子。
“我自己坐公交车来的。”
“什么?”
沙瑞金的音量一下子高了八度。
“坐公交?”
他脸上露出心疼又责备的神情。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嘛!”
“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公交车上人挤人的,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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