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鸢并非没有察觉凌归那毫不掩饰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厌恶。
每一次冰冷的、带着驱逐意味的对视;
那骤然亮起、如同受惊般加速离去的剑光;
那紧蹙得如同刀刻的眉头;
都像无数细小的、淬了寒毒的冰针,狠狠扎在她那颗试图用虚幻温暖来麻痹自己的心上。
每一次精心策划的“偶遇”,都是在理智与疯狂的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地行走。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尖叫,声嘶力竭:“他不是沐风!停止!停止这荒谬透顶、自取其辱的行为!”
可心底那个巨大的、名为“遗憾”的黑洞,却张开饕餮巨口,疯狂地吞噬着这短暂的、饮鸩止渴般的虚幻慰藉。
她知道自己像个可悲的偷窥者,像个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瘾君子。
看到那张酷似的脸,心脏会短暂地麻痹那蚀骨的、日日夜夜啃噬灵魂的疼痛。
仿佛沐风还在,就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仿佛那两百年的时光鸿沟被瞬间填平;仿佛她还有机会,去弥补那句“好遗憾,要是能早一点”留下的永恒空洞。
哪怕随之而来的,是凌归那毫不留情的、如同看秽物般的厌恶目光。
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试图沉溺的幻梦上,带来新的、混合着灼热羞耻和冰冷刺骨的痛苦伤口。
但这短暂的麻痹,如同荒漠中的一滴毒泉,让她甘之如饴,明知是死路,也要一饮而尽。
于是,她变着法子地“偶遇”。
如同一个技艺拙劣却又无比执着的猎人,追逐着那道注定不属于她的光芒。
打听凌归的行程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她会在凌归可能途经的、空旷寂寥的云路旁“驻足赏景”,身影渺小如芥子;在北海灵气汇聚、人迹罕至的荒僻岛屿上“佯装采药”,指尖拂过冰冷的岩石;在凡界临海小镇最热闹的茶楼里,选一个能看到街口的角落“安静小憩”,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她不再试图靠近,不再奢求只言片语,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固执地、贪婪地望着。
可那目光,却比任何靠近都更具穿透力,沉重得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锁链,死死缠绕在凌归身上,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撕扯不掉,甩脱不开。
凌归的烦躁与日俱增,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试过厉声呵斥,换来的只是她瞬间泛红、蓄满水汽却更加执拗绝望的眼眶,那眼神让他感觉自己像个仗势欺人、欺凌弱小的恶徒,憋闷得几乎呕血。
他试过彻底视而不见,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撕裂长空的流星遁走。
可那如芒在背、被无形锁链缠绕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蛆,在他神念深处阴魂不散。
他甚至……在某个被那目光纠缠得几乎失控的瞬间,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可对方除了这令人作呕的凝视,并无任何实质性冒犯之举,且终究顶着妖君的名头,与那位深不可测的妖皇淮恒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
投鼠忌器,他终究不能直接动手。
“真是……岂有此理!荒谬绝伦!”
凌归又一次在例行巡视北海时,神念提前一步捕捉到那缕如同瘟疫般熟悉的气息。
他猛地一咬牙,强行调转剑光,朝着与既定路线截然相反的、空无一物的深海方向疾驰而去!
速度快得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在身后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充满怒气和逃避意味的白色气浪。
他只想甩开!
甩开那附骨之蛆般的视线,越远越好!
越快越好!
孤寂的礁石上,怡鸢看着那道带着明显怒气和仓惶逃避意味的剑光,如同受惊的鸟雀般消失在茫茫海天的尽头,缓缓地、近乎脱力地垂下了眼帘。
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过,卷起她冰冷的裙摆。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单薄的衣襟,指尖触碰到的皮肤,一片冰凉。
下一次……
下一次……该去哪里“偶遇”呢?
她茫然地望着眼前永不停歇、翻涌着墨蓝色泡沫的冰冷海浪,眼神空洞。
仿佛在问这无情而沉默的大海,又仿佛只是在问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被执念和痛苦反复撕扯、却仍在绝望中跳动的心。
大海没有回答,只有永不停歇的、空洞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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