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风，裹挟着冷冽纯净的仙气，拂过云阶玉树。
临昭踏入许渊那方清寂的居所时，映入眼帘的并非庄严神威，而是漫天纷扬的樱花。
花瓣如雪，簌簌而落，在清冷的仙光里铺陈一地柔软的碎玉，竟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凄艳。
许渊静坐于那株古老的樱树下。
黑色的长发如月华流淌，垂落在他冰蓝色的神袍上。
他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剔透的白玉杯盏，杯中酒液微晃，映不出他眼底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寒潭之下，是万载不化的冰层，还是汹涌的暗流？
无人能窥。
“阿鸢如何？”
临昭的声音打破了这份近乎凝固的寂静。
他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目光锐利如淬了寒冰的剑锋，直直刺向树下静坐的许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责问，更有深藏千年的、同病相怜的痛。
“无碍。”
许渊的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然而，他冰蓝的眼眸却微不可察地掠过身后那扇紧闭的、笼罩在重重结界之下的殿门——门内，怡鸢正沉睡着，体内属于凤弥的神魂如沉睡的火山，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临昭眯起眼，锐利的视线捕捉到许渊那一闪而逝的视线偏移。
他指尖轻轻叩击着冰冷的玉石桌面，发出清脆而带着压迫感的声响：“她体内的凤弥神魂，快苏醒了吧？”
每一个字都像敲在紧绷的弦上。
许渊摩挲杯盏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杯中平静的酒液终于漾开一圈涟漪。
“还不是时候。”
他的嗓音低沉下去，仿佛每个字都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沉重。
临昭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猛地抬手，将杯中不知何时为自己斟满的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灼烫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他英挺的眉头紧紧皱起，目光却死死锁住许渊：“你何时开始饮酒的？”
这发现让他感到一丝荒谬和刺痛。
在临昭记忆里千年前那个冷心冷情、恪守规矩的许渊神尊，何曾沾染过此物？
许渊终于抬眸，冰蓝色的瞳孔对上临昭质问的眼神，那里面是深渊般的冷寂，隔绝了所有外界的窥探：“与你何干？”
话语简短，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寒。
临昭嗤笑出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
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你娶慕湘，是为了对付林玉？”
他直指核心，目光如炬，试图穿透许渊冰冷的外壳。
“是。”
许渊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
甚至在提及“林玉”这个名字时，他冰封的眼底深处，一丝凛冽刺骨的杀意如寒星乍现，又瞬间隐没。
临昭紧紧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都看穿。
良久，他忽而发出一声更深的嗤笑，带着洞悉一切的苍凉：“许渊，千年了，你还是这样——明明动了情，却偏要装作无情。”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许渊竭力维持的平静。
许渊搭在杯盏上的指尖骤然蜷缩，指节泛白。
一片凋零的樱花恰好落在他肩头，那极轻的重量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花瓣在他冰蓝的衣料上无声地碎裂、湮灭。
临昭再次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他压低的嗓音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带着千年前的旧伤，狠狠剜向许渊的心：“若苍生与她，只能选一个，你会如何？”
—— 就像千年前那样。
—— 你明明选了答案，却从未告诉她。
后半句，临昭没有说出口，但那沉重的目光已将未尽之语昭示得明明白白。
许渊眸中那万载不化的冰层骤然炸裂！
一股磅礴而压抑的神力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激荡开来！
轰——！
那株千年樱树剧烈震颤，满树繁花仿佛被无形的风暴席卷，瞬间化作漫天猩红的血雨，纷飞飘零，凄厉而绝望。
“带她走！”
许渊骤然起身，挺拔的身影像一柄出鞘的寒冰利刃，割裂了漫天纷飞的花雨。
他的声音冷硬如万载玄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透着一丝深藏的、近乎崩溃的疲惫，“天界，不是她该留的地方。”
他背对着临昭，决绝地走向那纷乱的花雨深处，发丝在风中翻飞，背影孤绝而沉重。
临昭站在原地，望着那几乎要被血色花瓣淹没的背影，沾着酒液的唇边，忽而扯出一抹低笑。
那笑声起初很轻，随即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开来，却听不出半分喜悦，只有浸透了岁月与无奈的、彻骨的苍凉。
“许渊……”
低笑声渐歇，临昭望着那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砸在人心上，“你终究，还是不敢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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