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侯府的请柬，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砚心中激起涟漪。
他深知，这绝非一场简单的饮宴，靖南侯世子赵元昊，在这个敏感时期设宴，并特意邀请他这位以文名显赫、又深涉机密的新晋伯爵，背后必有深意。
赴宴前，林砚做了充分准备，他通过太傅云逸和南宫瑶其家族与军方关系密切的渠道，了解了靖南侯府的基本情况及世子赵元昊的为人。
靖南侯赵破虏，帝国宿将，战功赫赫，镇守南疆多年，威望卓着，是军方强硬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其世子赵元昊，年方二十，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性情豪爽，但也颇有城府，在京中勋贵子弟中声望颇高。
此次南疆战事，靖南侯挂帅出征，世子留守京中，亦有监国之意。
“此宴，名为庆贺弱冠，实为结交群英，探听风声，乃至……展示肌肉。”林砚心中明了。
军方在此刻高调宴请，或许是对文官集团近期影响力上升的一种回应，也可能是想试探他这位皇帝新宠的态度。
是夜，华灯初上。靖南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林砚身着便服，乘马车而至。递上名帖，门房高声唱喏：“文安伯、太子少师林砚林大人到——！”
声音传开，原本喧闹的府门处为之一静，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到林砚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有敬佩，亦有不易察觉的嫉妒与疏离。
林砚面色平静，从容下车，在侯府管事的殷勤引领下，步入府中。
侯府内庭院深深，灯火通明，气派非凡。
宴设于花园水榭，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觥筹交错之声不绝。
到场者多为年轻一辈的勋贵子弟、武将世家儿郎，亦有少数与军方交好的文官子弟，个个锦衣华服，意气风发。
气氛热烈，却隐隐透着一股尚武的彪悍之气。
世子赵元昊亲自迎至水榭入口，他身材魁梧，面容英挺，身着暗红色锦袍，腰束玉带，顾盼间自有威仪。
见到林砚，他朗声大笑，抱拳行礼：“林学士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元昊久仰学士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世子言重了。”林砚拱手还礼，不卑不亢，“蒙世子相邀，林某荣幸之至。恭贺世子弱冠之喜。”
“哈哈，学士客气！快请入席！”赵元昊热情地引林砚至主宾席落座，态度看似十分热络。
席间众人也纷纷起身见礼，气氛融洽，但林砚能感觉到，不少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带着探究的意味。
宴会开始，珍馐美馔，歌舞升平。
赵元昊作为主人，谈笑风生，频频敬酒，展现出良好的交际手段。
他并未急于与林砚深谈，而是周旋于众宾客之间，话题多围绕军旅轶事、骑射技艺、边疆风物，有意无意地烘托着军方的功绩与重要性。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
一些将门子弟开始高谈阔论，言语间对南疆战事充满必胜信心，对朝中某些“畏战”、“惜费”的言论颇多微词，虽未指名道姓，但矛头隐隐指向主张谨慎用兵的部分文官。
席间一些文官子弟面色略显尴尬，默不作声。
林砚静坐品茗，偶尔与身旁之人交谈几句，神色淡然，并未卷入这些议论。
他心知，这是宴会的“主菜”之一，意在试探他的立场。
果然，赵元昊见火候差不多，便端着酒杯来到林砚席前，笑道：“林学士，您深得陛下信重，又通晓古今，不知对眼下南疆战事，有何高见？我辈武人，只知奋勇杀敌，于这大局谋划，还需学士这等智者指点。”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这个问题极为敏感，答得好，或可赢得军方好感；答不好，则可能得罪一方，甚至被扣上“妄议军机”的帽子。
林砚放下茶杯，微微一笑，从容道：“世子过誉了。林某一介书生，于军旅之事，实乃门外汉，岂敢妄言？然，尝闻‘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南疆之战，关乎帝国威严、边民安危，陛下与朝廷自有庙算。靖南侯爷身经百战，用兵如神，前线将士用命，我等在京，当同心同德，竭力支持，确保粮饷军械无虞，稳定后方民心，使将士无后顾之忧，方是正理。至于具体方略，自有陛下与枢密院诸位大人运筹帷幄，非我等所能置喙。”
他这番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军方将士的尊重与支持，又严守臣子本分，不越权议论具体军机，将决策权归于皇帝和朝廷，同时强调了后方稳固的重要性，暗合文官职责。
赵元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哈哈一笑：“学士所言极是！是我唐突了。来，我敬学士一杯，愿我朝文武同心，共御外侮！”
“共御外侮！”众人齐声附和，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然而，试探并未结束，席间一位与赵家交好的年轻御史，看似随意地提起：“听闻林学士近日忙于文道总院之事，提倡‘文武合一’，不知这‘文’如何与‘武’合？莫非是要书生们也上阵杀敌不成？” 话语中带着一丝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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