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给的。”
史伟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献宝般的谄媚和不易察觉的、将烫手山芋丢出去的轻松。他肥胖的手指,指甲缝里满是黑泥,此刻却异常精准地点在羊皮卷上青溪县那个醒目的红圈上:“就指着您了,都头!这青溪县,还有睦、歙、杭、婺这一大片,如今就是个烧红的烙铁,谁碰谁掉层皮!方腊那帮泥腿子闹得凶啊,跟疯了似的,杀官造反,攻城掠地,连朱大官人的花石纲都敢烧!听说他们拜什么‘明尊’,装神弄鬼,蛊惑人心,势力膨胀得吓人!”
他绿豆小眼闪烁着精光,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紧张感:“您这次……怕是得从圣公方腊那‘明尊’的眼皮子底下,去掏东西!上头催得紧,要的是‘掏心’!掏他们的心窝子!找到那劳什子‘明尊殿’,还有他们囤积兵甲粮草的命脉所在!更要紧的,是摸清他们和那些妖僧‘光明左使’勾连的秘密通道!”
他肥厚的嘴唇几乎碰到荣安的耳朵,呼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口臭,“这差事……啧啧,九死一生!也就是您荣都头,威震河北,艺高人胆大,上头才把这千斤重担压过来!换了旁人,谁敢接?谁又能接?”
史伟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一字字扎进荣安的耳膜,也狠狠刺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掏心”?
在方腊的核心地带,在那个被狂信徒视为圣地、有重兵把守的“明尊殿”眼皮底下活动?还要找到他们的命脉和秘密通道?
这哪里是任务,分明就是一张直通阎罗殿的单程票!
史伟口中那“威震河北”的荣都头或许可以,但她这个刚刚穿越而来、对这具身体的力量和记忆都一片空白的冒牌货……凭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胸腔内的剧痛似乎被这绝望的前景无限放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的伤口。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后背紧贴着的土墙传来的冰冷湿气,正透过单薄的、被汗水和河水浸透的衣物,贪婪地汲取着她所剩无几的体温。虚弱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从骨髓深处爬出来,死死攥住她的四肢百骸。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几乎要冲出来的、代表崩溃的呜咽。
不能倒!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史伟那看似谄媚的绿豆小眼里,隐藏的毒蛇从未真正离开。
一旦她流露出任何一丝软弱或异常,刚才那根沾血的钢针,恐怕立刻就会刺向她的咽喉!
墨黑的眼瞳深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这具身体本能般升腾起的、属于探事营都头荣安的暴戾和阴鸷。
这暴戾并非伪装,而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尽最后力气亮出的獠牙!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重拾身为联邦特工的专业,随着冰冷的、混杂着霉味、血腥和史伟体臭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奇异地刺激着她昏沉的头脑。
她伸出带着一股狠绝意味的手,指尖冰冷,一把从史伟那油腻的肥掌中,将那张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的羊皮卷夺了过来!
羊皮入手,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还残留着动物体温的柔韧和冰凉。
那密密麻麻的朱砂地图和蝇头小字,在她眼中跳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她强迫自己去看,去记,去理解。目光扫过“慈云寺后山茶寮”,扫过“帮源洞”,最终死死钉在那行关于枢密院密令的“掏心”二字上。
“东西……我收了。”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强行压抑的颤抖。
“规矩,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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