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司那几艘象征性的“刀鱼船”,此刻如同受惊的鱼苗,远远地停在江心,根本不敢靠近这片沸腾的死亡水域。船上的弓手们惊恐地望着岸上炼狱般的景象,束手无策。
而在靠近火场边缘、相对“安全”的一片空地上,情况更加诡异。
一群衣衫褴褛、手持简陋棍棒甚至农具的汉子,正沉默而迅速地集结。
他们脸上涂着锅底灰或某种植物的汁液,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
他们显然是有组织的。有人在外围警戒,有人迅速从尚未完全被大火波及的残破棚屋里拖出一些包裹——看那沉甸甸的形状,里面很可能是武器,或者是……是私盐换来的铜钱铁器。
方腊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更让荣安和杨丰瞳孔骤缩的是——那队官道上出现的金兵。
他们并未直接冲入混乱的火场中心,而是如同幽灵般,悄然占据了码头西侧一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的断崖。
那里距离集结的方腊队伍不远不近,恰好能俯瞰整个码头火场和混乱的人群!
金兵头领骑在马上,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如同在欣赏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剧。
他并未下令攻击,也未有其他动作,只是静静地、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身边几个骑士,已经解下了背负的油布包裹,露出里面黝黑冰冷的神臂弩。
那闪着寒光的巨大弩臂和粗如儿臂的弩箭,足以洞穿重甲。它们被迅速地架设起来,冰冷的箭簇,有意无意地,指向了下方,也隐隐指向了更远处江面上的巡检司刀鱼船。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机,如同冰冷的蛛网,从断崖上弥漫开来,笼罩在整个混乱的码头上空。
“金人……方腊……”
杨丰死死盯着断崖上那队沉默的金兵,又看向下方正在集结、眼中燃烧着狂热的队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他们…他们难道真敢…勾结?!”
荣安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想起了怪老头的话:“……为‘狼主’效命,攫取大利之时……”“……小心杨丰。他背后的主子,胃口大得很……”
这绝非巧合!
金兵的出现,方腊的集结,码头的爆炸……这一切,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巨大蛛网。
原身在其中的作用是什么?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一切谋划?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呜——呜——呜——”
低沉、雄浑、带着金属震颤感的号角声,陡然从青溪县城的方向,穿透火场的喧嚣和混乱,如同滚滚闷雷,席卷而来。
紧接着,是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无数面巨鼓在同时擂动,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一杆玄底金边、绣着狰狞狴犴的巨大旗帜,率先出现在通往码头的官道尽头,在冲天的火光映照下,那狴犴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旗帜之下,是如同黑色铁流般汹涌而来的军队!
清一色的玄色重甲,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头盔覆面,只露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手中长枪如林,锋利的枪尖密密麻麻,直指苍穹。腰挎制式战刀,背负硬弓劲弩,队伍行进间,甲叶碰撞,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哗啦”声,如同死神的脚步。
人数之多,远超断崖上的金兵小队,也远超下方集结的方腊队伍。
足有数百之众!
而且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绝非巡检司那些散兵游勇可比。
禁军!
而且是重甲步卒!
是拱卫汴京、轻易不会调动的精锐!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青溪?!是谁调动的?!
杨丰在看到那狴犴旗帜的瞬间,脸色再次剧变。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了然、以及更深沉恐惧的表情。
“枢相……的……亲军!‘狴犴营’?!”
他失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连‘狴犴营’都调来了?!”
狴犴营!
童贯掌控皇城司后,以缉捕、镇压为名,秘密组建、亲自掌控的一支绝对效忠于他的私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手段酷烈,如同童贯手中最锋利、最黑暗的一把刀,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示人。
荣安打起二十万分精神。
童贯?
他来了吗?
狴犴营那沉默而森严的黑色军阵,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混乱的码头,朝着燃烧的火焰,朝着那诡异核心,缓缓压了过来。
火光冲天,浓烟蔽日。
金兵在断崖上冷眼旁观,强弩引而不发。
方腊的队伍在混乱中集结,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童贯的狴犴营如同黑色铁流,带着镇压一切的冷酷,步步逼近。
……
荣安感到自己正站在那万丈深渊的边缘,脚下是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身后是无数双来自黑暗、充满算计与杀机的眼睛。
她……好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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