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用身躯撞开一道锈蚀的铁栅栏,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队伍如同溃堤的洪流,涌入一个更加宽阔、却弥漫着浓重消毒水与某种腐败甜腻气味的地下空间。
这里是B-19下层,“净化池”。
高耸的穹顶布满了滴落着冷凝水的管道,巨大的、已经停转的过滤轮盘如同史前巨兽的骨骸,沉默地矗立在浑浊的水池中央。
池水泛着不自然的荧光绿色,水面偶尔咕嘟冒起一个气泡,炸开令人作呕的气息。空气潮湿黏腻,压迫着每个人的肺部。
“清理单元暂时被‘幽影’引开的障碍区拦住了,但我们时间不多。”
“枢机”的电子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带着一丝回响,他轮椅上的传感器快速扫描着环境,“随安的生命信号源……在那边。”
他指向水池边缘一个凹陷的操作平台区域,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仪器和管道,阴影浓重。
“幽影”早已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片刻后,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金属敲击声——并非预警,而是带着一种急促的警示。
江烁和顾星澜立刻冲了过去。
操作平台下方,一个狭小的检修空间里,他们找到了随安。
他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浑身湿透,不知是冷凝水还是冷汗。
那身标志性的、总是打理得体的主播服装破烂不堪,沾满污渍。
他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而最刺眼的,是他手腕上那枚情绪采撷环。
它正散发着一种极度不祥的、近乎黑色的暗红光芒,亮度之高,几乎将周围一小片区域都染上了一层血污般的色泽。环面上代表抑郁值的指标条不仅被彻底填满,甚至还在不断闪烁着,仿佛即将过载爆表。旁边虚拟屏上滚动的数字高得吓人,远远超出了正常量程,伴随着一个不断旋转的、巨大的红色危险感叹号。
【抑郁值:99+(严重溢出警告)】
【焦虑值:98】
【绝望指数:99+】
【建议:立即启动最高级别心理危机干预】
采撷环甚至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哭泣般的嗡鸣声,那是系统检测到用户濒临崩溃边缘时发出的警报——尽管在强制更新后,这警报是出于关怀还是出于更严密的监控,已不得而知。
“随安!”顾星澜惊呼一声,蹲下身想去碰他。
随安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动物般往后缩,头埋得更深,发出模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呓语:“……别过来……都是假的……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彻底的、无边无际的绝望。
“博士”凑过来看了一眼采撷环上的数据,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研究表情:“哦!惊人的数值!突破理论极限的情绪坍缩!这简直就是……”
“博士!”
“枢机”厉声打断他,电子音里罕见的带上了严厉的意味,“这不是实验样本!”
“堡垒”沉默地守在通道口,如同磐石,面罩下的呼吸声沉重了几分。
“幽影”则如同焦躁的困兽,在四周阴影中快速移动,监控着清理单元可能追来的方向,同时不断瞥向随安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类间的焦灼。
江烁脸色铁青。他注意到随安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精神显然已经处于彻底崩溃的边缘。
持续的逃亡、粉丝的流失(他甚至可能通过某种手段看到了那些脱粉和诅咒的评论)、对EVE的恐惧、或许还有在这“净化池”亲眼所见的某些东西……一切叠加起来,终于压垮了这个一直试图用玩世不恭和表演来掩饰内心的年轻人。
“必须让他稳定下来。”
江烁快速道,“‘匿形’,能屏蔽掉采撷环的信号吗?或者干扰它?”
那扭曲的光影靠近了一些,高频嗡鸣声针对性地指向随安的手腕。
然而,那暗红色的光芒只是轻微闪烁了一下,并未熄灭,甚至那绝望的数值都没有丝毫下降的趋势。
“新固件……增强了抗干扰……”
“枢机”分析道,镜片上数据流淌,“强行屏蔽需要更高功率,会暴露我们……而且,这治标不治本。”
治本?他的心已经掉进了无底深渊,怎么治?
“让我试试。”
顾星澜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变得坚定。她是“情绪密钥”,她的共情能力或许是现在唯一能触及随安内心的方法。
她不再试图触碰他,而是保持了一点距离,用极其轻柔的、仿佛怕惊走蝴蝶般的声音开口:“随安……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顾星澜……我们来了,江烁也来了,我们来带你离开这里。”
随安的颤抖似乎减弱了一丝。
顾星澜继续缓缓说道,声音里注入了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看到了,那些不是真的,是EVE想让你看到的……你的粉丝,很多人还在等你回去,‘家人们’还在……”她尝试着使用他直播时常说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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