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网的黑暗似乎比之前更加浓稠，更加惰性。
空气不再仅仅是污浊，而是带着一种死寂的、拒绝流动的质感。
连脚下淤泥的触感，也失去了黏腻的鲜活，变得像冷却的灰烬。
江烁一行人在沉默中行进。
没有交谈，没有眼神交流，只有必要的、简洁到极致的手势和“枢机”冰冷的路径指示。
脚步声、轮椅的摩擦声、呼吸声，构成了唯一的节奏，单调而精确，如同机械运转。
情感真空带来的并非混乱，而是一种可怕的高效。
“幽影”的侦查路径选择如同最优算法，规避了所有不必要的风险，甚至预判了几处因之前能量冲击而新形成的不稳定结构。
“堡垒”背负伤员的力量分配达到理论上的完美平衡，最大限度地节省着本已濒临枯竭的体力。
顾星澜不再因恐惧或担忧而分神，她能像扫描仪一样冷静地监测着随安和林野的生理指标，并给出最客观的汇报。
江烁走在队伍中段，大脑如同超净室中的超级计算机，处理着所有输入信息，计算着每一步的成功概率、资源消耗、时间成本。
他清晰地知道，在这种状态下，团队的生存在概率上达到了一个峰值。
但这种高效，冰冷得令人窒息。
经过一处较为宽阔的管道交汇处时，他们遇到了一小群被遗弃的、依靠残存程序盲目游荡的旧时代服务机器人。
它们锈迹斑斑，动作卡顿，发出无意义的电子音。
若是以前，“幽影”可能会悄无声息地绕过，或者“堡垒”会谨慎地将其推开。但此刻，江烁的计算结果是：清除潜在干扰源，收益大于风险。
“清除。”他平静地下达指令。
“幽影”的身影如同精确的杀戮机器，寒光闪动，每一击都精准地破坏机器人的核心枢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堡垒”则像一台碾压机，沉默地将挡路的残骸踏碎。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高效，彻底。
顾星澜看着那些变成废铁的机器人，心中没有任何怜悯或不适，只是评估着它们是否还有可回收的零件。
老疤瘌的机械义手捡起一块还算完整的电路板，冷静地分析着其可能的用途。
理性驱散了情感的迷雾，也抹去了人性的温度。
他们变成了一具具为生存而高度优化的躯壳。
然而，绝对的理性，本身是否就是一种悖论？
当队伍即将抵达老疤瘌记忆中通往“锈蚀齿轮”酒吧区域的岔路时，“枢机”的传感器捕捉到了异常。
“前方管道壁……存在非自然结构。材质分析……与静滞实验室合金相似度87.3%。”
众人停下。冷光棒照射下，前方管道一侧，果然镶嵌着一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光滑的暗灰色金属门。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或把手，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凹槽，形状……隐约像一把钥匙。
又是“钥匙”？
江烁的大脑立刻开始计算：探索未知区域的风险(高)，可能收益(未知但可能与“静滞实验室”或“长夜计划”相关)，时间成本(不可接受)。
结论：忽略，继续原定路线。
“绕行。”他做出决定。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直由“堡垒”背负的、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林野，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与此同时，那扇暗灰色金属门中心的钥匙凹槽，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与静滞容器代码同源的惨绿色光芒！
这光芒一闪即逝，却像一根针，刺破了队伍中那看似坚固的理性壁垒！
“堡垒”的脚步猛地一顿！并非出于命令，而是一种……本能的迟疑。
他那如山般稳定的身躯，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晃动。
顾星澜的目光也被那光芒吸引，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东西挣扎了一下，如同冰封湖面下的一丝涟漪。
老疤瘌的机械义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非指令性的“咔哒”声。
就连江烁自己，那完美运行的数学逻辑，也出现了一个难以解释的瞬时扰动。
在计算出“绕行”是最优解的同一微秒，一个毫无逻辑的、类似于“直觉”的念头幽灵般地闪过——那扇门后，有重要的东西。
这扰动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却真实存在。
理性之踵，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情感真的被彻底抹除了吗？还是只是被压制到了意识的最底层，依旧在暗中影响着决策？那个情绪奇点造成的“静默”，并非永久性的格式化和情感删除，而更像是某种冻结或深度休眠？
林野那源于“逆向破解”本能的、近乎条件反射的抽搐，以及那扇门的回应，像是一个外部的刺激，试图唤醒这些被冻结的情感。
江烁强行压下那不合逻辑的扰动，理性重新占据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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