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黑塔如同沉默的幽灵,在校场边缘缓缓巡视。他没有轻易呵斥,只是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冰冷地观察着每个人的步伐节奏、呼吸深浅、肩背的发力方式、以及眼神中意志的坚凝程度。当他踱步到洛灿附近时,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此时的洛灿,正经历着新一轮更加猛烈的痛苦冲击。脚底的伤口在碎石和泥水的反复蹂躏下,剧烈的疼痛已然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沉重感,仿佛双腿不再是自己的。肩上的石锁仿佛在不断加重,每一次迈步都清晰地感觉到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如此极致的痛苦煎熬中,他的呼吸,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深长而缓慢的独特节奏。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用尽力气将那冰寒刺骨的空气深深压入肺腑深处,以此支撑着这具摇摇欲坠的躯体;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肉眼可见的浓重白雾,仿佛要将体内的痛苦和浊气一并排出。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前方地面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坑,瞳孔深处没有崩溃涣散的迹象,只有一种如同野火般在痛苦中燃烧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李黑塔的目光,在洛灿那微微起伏却异常规律的胸口、那绷紧如弓弦却维持着核心稳定的腰背,以及那双即使已是血肉模糊也依旧死死抠住地面、寻求着力点的脚上,停留了比旁人稍长的一瞬。
他没有开口,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未曾牵动一分,但那冰封般的眼底最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光,如同寒夜星子般一闪而逝。他沉默地移开目光,继续向前巡视。
一个时辰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地狱蹚行终于结束。能拖着石锁坚持到最后的,已不足百人。丁有田在最后几步终究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石锁脱手砸落在地,他整个人也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发出痛苦而不甘的呜咽。
刀疤脸虽然勉强坚持到了最后,但也是浑身湿透,喘得像头濒死的困兽,他看向旁边刚刚放下石锁、虽然同样疲惫不堪却气息相对平稳的洛灿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与嫉恨。
接下来,是更令人心悸的环节——初淬药浴。
只有坚持到最后的几十人,获得了踏入那冒着蒸腾白汽石屋的资格。洛灿拖着仿佛已不属于自己的、麻木刺痛的双腿,跟着队伍踉跄走入其中一间。
石屋内光线昏暗,热浪扑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青石砌成的池子,里面翻滚着粘稠如墨汁、散发着极其浓烈刺鼻气味的黑色药汤。池边站着两个身形魁梧、穿着厚实皮围裙、面无表情的壮汉。
“脱光!下去!泡足一炷香!中途谁敢爬出来,腿打断扔出去!”一个壮汉声音沉闷地说道,不带丝毫感情。
没有人犹豫。少年们忍着脚底钻心的剧痛和身体极度的疲惫,迅速剥掉身上那早已被泥水、汗水和血水浸透、破烂不堪的衣物,赤裸着跳入那不断翻滚的黑色药汤之中。
“啊——!”
凄厉的惨叫几乎在同一时刻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闷热的石屋!那药汤并非滚烫的热水,却仿佛化作了无数根烧得通红的细密钢针,瞬间穿透皮肤,狠狠扎进肌肉深处,甚至朝着骨髓缝隙里钻去!
剧烈的灼痛感伴随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酸麻胀痛,如同有无数只细小的毒蚁在疯狂啃噬着骨骼与经络!霸道的药力蛮横地侵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地撕裂着、冲刷着、捶打着每一寸血肉与筋膜!
洛灿在身体没入药汤的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轰然沸腾!难以言喻的极致痛苦如同毁灭性的海啸,瞬间冲垮了他的感官,几乎要将他脆弱的意识直接撕成碎片!
他眼前猛地一黑,险些立刻晕死过去。他死命咬住自己的手臂,用更尖锐的、自身制造的疼痛来对抗这源自生命本源的酷刑!温热的鲜血立刻从深深的牙印中渗出,迅速混入周围漆黑的药汤,消失不见。
他强迫自己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保持一丝清明,用尽全部意志去对抗那仿佛要将他彻底溶解的痛楚。他想起了冻土营风雪中纹丝不动的站桩,想起了碎石滩上每一步带着血印的坚持。
稳住!必须稳住心神! 他尝试着将濒临涣散的精神,重新沉入那种在对抗极端痛苦时无意中形成的、深长而缓慢的呼吸节奏中,试图以此作为支点,去引导、分散那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狂暴药力……
洛灿死死将全部心神毫无保留地投入到对抗和引导那霸道药力的痛苦过程中。他不再试图去完全屏蔽或抗拒痛苦,而是开始尝试着去“感知”它,如同感知风雪拍打在脸上的冰冷,感知碎石硌在脚底的尖锐。
痛苦依旧如同烈火焚身,但他心中那根名为“意志”的弦,却在极限的煅烧中,绷得愈发坚韧,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韧性!
一炷香的时间,漫长得仿佛渡过了一整个轮回。当洛灿被壮汉粗暴地从那如同活物般翻滚的药池里拖拽出来时,浑身皮肤通红发烫,布满了细密的奇异纹路,仿佛刚被蒸煮过。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痉挛,脚底原本的伤口在霸道药力的刺激下,更是传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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