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鳍号”在深邃的宇宙中平稳航行,如同一个微小的、自给自足的金属世界。轮值夜班的时段,舰桥内灯光调至昏暗,只有主控屏幕散发着幽幽蓝光,映照着星萤专注的侧脸。她负责监控着飞船的自动巡航系统和深空传感器,这是她作为通讯与信息专家的职责之一。
然而,她的心思却无法完全集中在数据流上。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休息区方向——王恪的休息隔间就在那边。
自从那次观察窗前的对话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王恪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保持距离,但依旧沉默寡言,只是偶尔会对她的关心报以简短的回应或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颔首。星萤则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来之不易的靠近,不敢过分热情,却又忍不住将那份日益增长的情感,融入每一个递上的温水、每一次精准的数据支持和每一个无声陪伴的瞬间。
今夜,她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并非来自外部威胁,而是源自王恪隔间方向那极其微弱、却无法完全掩盖的能量波动——一种压抑的、混乱的、仿佛陷入梦魇般的灵能涟漪。她知道,王恪几乎不需要普通睡眠,他的“休息”更多是深度的冥想,以平复力量和精神海的波动。但此刻的波动,显然不正常。
是旧伤未愈?还是……那些沉重的记忆再次在潜意识中翻涌?
担忧最终战胜了羞涩与犹豫。星萤轻声对搭档的鹰眼交代了一句,便悄悄离开了舰桥,走向休息区。
王恪的隔间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星萤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隔间内没有开灯,只有舷窗外永恒的星光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王恪没有像往常一样冥想,而是和衣躺在简易的床铺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周身那内敛的灰紫色灵光极其不稳定地明灭闪烁,仿佛正与无形的敌人激烈搏斗。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里贴身佩戴着星澜赠予的“静心星泪”。
他显然陷入了极深的、与自身心魔或记忆碎片抗争的梦魇之中。
星萤的心瞬间揪紧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王恪。那个平日里如同冰山般强大冷静的男人,此刻却显得如此孤独而无助。
她没有丝毫犹豫,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跪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她不敢贸然触碰他,怕惊扰他或引发不必要的反应,只是用那双充满担忧的碧绿眼眸,一眨不眨地守着他,轻声呼唤:“王恪大哥?王恪大哥,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紧绷的空气。
或许是她的声音起到了安抚作用,或许是“静心星泪”在持续发挥着功效,王恪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周身躁动的灵光也略微平复。但他似乎依旧没有完全脱离梦魇,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在抵御着刺骨的寒意。
看着他无意识流露出的脆弱,星萤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做噩梦时,母亲温暖的怀抱是如何驱散恐惧的。
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距离,但情感却驱使着她行动。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鼓起毕生的勇气,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先是轻轻覆盖在他紧攥着“静心星泪”的手背上,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安抚。
王恪的手冰冷。但在接触的瞬间,他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反而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无意识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吃痛,但她忍住了。
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仿佛寻求依靠的无助感,星萤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她挪动身体,小心翼翼地侧身躺下,就躺在床铺边缘那狭窄的空隙里,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臂,极其轻柔地、带着无比的珍视,环抱住了他紧绷的身体,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侧。
“没事了……王恪大哥,没事了……”她像哄孩子一样,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反复呢喃,“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的怀抱温暖而柔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新气息,与他周身的冰冷和梦魇的压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起初,王恪的身体僵硬如铁,仿佛本能地排斥着外界的靠近。但渐渐地,或许是那持续的、轻柔的安抚起了作用,或许是她身上纯净的气息驱散了些许阴霾,他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周身的灵光彻底稳定,恢复了内敛的沉寂。他紧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悄然松开,转而无意识地、轻轻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他仿佛在一个冰冷黑暗的深渊中下坠了许久,终于触碰到了一片温暖而坚实的陆地。
星萤感受到他的变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安心。她不敢动弹,生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宁静,只是静静地保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逐渐回暖的体温,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舷窗外的星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勾勒成一幅静谧而温暖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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