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版清单在上班前十分钟发到了王肃的内部账户。林枕沙坐在工位前,屏幕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很轻微,在她耳中却像一块小石子投入深潭,涟漪会扩散向何方,她无从知晓。
整个白天,王肃没有任何回应。没有召见,没有邮件回复,甚至连路过她工位时的目光停留,都似乎和往日无异。那叠手写卡片的原件,被她小心地锁在了自己办公桌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里——这个抽屉通常只放些私人物品,按规定并不完全合规,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老陈今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擦拭眼镜的频率更高了,对着文件发呆的时间也更长。有两次,林枕沙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但当她抬起眼时,老陈已经移开了视线,哼着那不成调的曲子,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着某种节奏。
空气里的张力没有消散,反而因为王肃的沉默和老陈的异常,变得更加粘稠。像暴风雪来临前,气压低得让人胸口发闷,却又看不见一片雪花。
林枕沙机械地处理着日常工作,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王肃办公室灯光下那张地图,那个蓝色的椭圆,红色的箭头,以及那个微小的“Verify”。核实。用什么核实?如何核实?王肃将那标记添在地图上,是暗示她知道些什么,还是期待她去发现些什么?
“烛龙”依旧杳无音信。胸口那枚纽扣像一块真正的死铁,再未有过丝毫动静。这种绝对的静默,比任何明确的危险信号都更让人不安。她感觉自己像被遗弃在两条战线之间的无人地带,任何一方都可能突然开火,而她连掩体在哪里都不知道。
下午,她被临时叫去协助核对一批即将移交至长期封存库的机密档案清单。这项工作需要进入地下四层的预备封存区,那里的安保等级更高,温度更低,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防虫剂和干燥剂的气味,灯光是单一的、毫无暖意的白色。
在核对一箱标注为“已解密的早期城市基础建设争议性提案”时,她看到了一份关于旧河道疏浚与沿岸土地整理的陈旧报告附件。报告本身枯燥乏味,但附件里有一张泛黄的、手工绘制的河道局部剖面示意图。在示意图靠近南岸的某个点,画了一个小小的“X”,旁边用极细的笔写着:“原私人苗圃遗址,地下有简易设施,已废弃。”
私人苗圃。“花园”的另一种说法?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纸张上停留了一瞬。这个位置,与她记忆中那张巡查照片和地窖记录的位置大致吻合。又是“花园”。它像幽灵一样,在不同年代、不同性质的档案中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都被更中性的词汇包裹、稀释,却始终未被彻底抹去。
她迅速记下了这份报告的编号和“私人苗圃”这个关键词,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地下四层的寒意似乎透过鞋底,一点点渗入身体。
傍晚,回到三层,办公区已空了大半。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看到老陈还在座位上,正慢吞吞地往他那旧茶杯里加热水。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睛。
“要变天了。”老陈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含混,像是自言自语。
林枕沙停住脚步,看向窗外。档案司深嵌地下,本没有真正的窗户,只有一些模拟自然光的灯带和高处伪造的、显示着循环播放的标准化风景的电子屏幕。屏幕上,此刻正是一片虚假的、永不变化的深秋晴空。
“陈老师是说……天气?”她试探着问。
老陈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却没有喝。“人老了,骨头缝里能觉出些东西。湿气重了,气压低了,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抬起浑浊的眼,看了林枕沙一眼,那目光似乎穿过她,看向更远处,“有些事,就像冬天的头一场雪。看着轻飘飘的,落下来,积住了,再想扫干净,就难喽。”
他不再多说,端着茶杯,佝偻着背,慢慢走向出口。
林枕沙站在原地,咀嚼着老陈的话。变天。雪。积住了难扫。
这是又一次含糊的警告吗?指向什么?是指王肃可能采取的行动,还是指“花园”相关的秘密即将暴露?抑或是,“烛龙”那边会有变故?
她感到一种冰冷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持续解谜、持续戒备带来的消耗。每个人都在说话,每个人都在暗示,却没有一句是清晰的。她像是在聆听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只能凭借语调、停顿和零星捕捉到的熟悉音节,去猜测整段话的含义。
回到宿舍,她反锁上门,拉紧窗帘。没有开主灯,只拧亮了床头那盏光线微弱的小台灯。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床边一小块区域,其余地方都沉浸在阴影里。
她从枕头芯的隐秘夹层里,取出那份已经翻看过无数遍的、从“界碑”档案中偷藏的残页,还有姐姐那本《旧世诗抄》。又将白天在地下四层记下的“私人苗圃”关键词写在了一张便签上。最后,她拿出那叠老陈手写的、她自己录入后发给了王肃的灰色地点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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