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年冬,大连港外的海面结了一层薄冰,咸腥的风卷着雪花,砸在“福昌公司”新起的日式洋房玻璃窗上。十二岁的栓柱缩在码头货堆后面,望着那栋气派的洋楼——那是日本人吉田次郎的宅邸。
吉田是个建筑师,矮个子,戴金丝眼镜,据说在东京大学读过书。他喜欢中国古建筑,尤其痴迷琉璃瓦。栓柱听码头老会计说过,吉田不像别的日本人那样动不动就打人,但他看中国人的眼神,让老会计想起冬天里冻死的狗——硬邦邦的,没有活气。
栓柱是来找他妹妹小杏的。小杏八岁,前天说要去洋楼工地捡煤核,一去不回。
“小杏!小——杏——!”栓柱的喊声被海风撕碎。
洋楼工地上,中国苦力们正抬着琉璃瓦上屋顶。那些瓦在阴沉天色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蓝不蓝,绿不绿,像是从古墓里刨出来的物件。
“看见我妹没?”栓柱问苦力老赵。
老赵四下张望,压低声音:“这两天少了四个娃了,栓柱,听叔的话,远点绕着这楼走。”
“为啥?”
老赵嘴唇哆嗦一下:“那瓦...那瓦不对劲。”
栓柱仰头看屋顶上的琉璃瓦。吉田次郎正站在屋顶指挥工人铺瓦,忽然一阵风过,瓦片发出细微声响,不像寻常瓦片的叮当,倒像是有人隔着什么东西哭。
吉田次郎似乎很满意,嘴角扬起古怪的笑。
当夜,栓柱没回家。他蜷在货堆里,盯着那栋洋楼。子夜时分,楼顶瓦片忽然齐鸣,如泣如诉。更骇人的是,栓柱分明听见哭声里夹着小杏的声音:“哥——疼——”
一九三三年春,洋楼竣工。吉田次郎搬了进去,还雇了个中国老妈子王婶做饭打扫。王婶是栓柱的远房亲戚,第三天就辞工不干了,她偷偷告诉栓柱娘:“那屋里邪性,瓦片夜里自己响,像是娃娃哭。吉田不让碰瓦,说那是镇宅的宝物。”
一月后,吉田宴请日本同僚。酒过三巡,他得意洋洋展示自己的“杰作”:“诸君,这琉璃瓦可不是普通瓦片,是我研究中国古代方术制成的‘镇宅瓦’。支那古籍《酉阳杂俎》记载,以童男童女头骨炼瓦,可保家宅平安...”
日本人们哄堂大笑,有人说吉田君不愧是文化人,连支那迷信都研究。
是夜狂风暴雨,雷声炸响中,洋楼屋顶瓦齐鸣,不是往常的哭泣,而是尖锐的嘶叫。邻近的中国居民都不敢入睡,老会计跪在炕头念阿弥陀佛。
翌日清晨,人们发现洋楼外墙渗出暗红色水渍,像是血被雨冲化了。
一九三五年,栓柱十七了。他还在码头扛活,比三年前壮实不少。他没放弃找小杏,吉田的洋楼成了他心头一根刺。这几年,大连又少了七个孩子,都是穷苦人家的娃,日本警察厅登记一下就不了了之。
栓柱结识了跑关东卖药材的老杜。老杜走南闯北,见识广,听了琉璃瓦的事后,脸色凝重:“小子,这是邪术。古时候是有用童男童女祭宅的,但早绝了。没想到小日本把这挖出来了...”
老杜告诉栓柱,他听说吉田次郎书房有本古书,记录各种禁忌方术。
“得把那书弄出来,”老杜说,“找到破法。”
三月里一天,吉田次郎回东京述职。栓柱和王婶的儿子——在吉田家当园丁的二宝——里应外合,摸进了书房。
书房里充斥着熏香和旧纸味道。栓柱在书架最深处找到一本蓝布封皮线装书,《营造秘要》。书里不仅有建筑技法,更有许多骇人听闻的邪术:如何取童颅骨以特制药水浸泡缩小,如何煅烧制瓦,如何封印魂魄于瓦中...
栓柱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书。
最后一页有行朱批小字:“瓦成则魂固,触瓦者头痛欲裂,畏避之。然瓦碎则魂释,众魂合唱往生之曲,声震云霄,邪宅倾颓。破瓦者需至亲之人,心诚则灵,然必受反噬,慎之慎之。”
栓柱把书揣怀里,溜出书房。夜里,他找老杜商量。老杜沉吟良久:“至亲之人...栓柱,小杏恐怕真在那瓦里。但破瓦的人会被反噬,你...”
“我要救我妹。”栓柱说,眼睛在油灯下亮得骇人。
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大连港忙碌异常,日本兵舰来来往往。吉田次郎的洋楼成了日军军官俱乐部,夜夜笙歌。
栓柱二十二了,成了码头工人中的小头目。这些年,他暗中联络失踪孩童的家属,竟有十一家之多。他们秘密结社,发誓要揭破吉田的罪行。
七月的一个夜晚,栓柱带人埋伏在洋楼外。等吉田次郎出来送客时,栓柱猛地扑上去,用麻袋套住他头,一群人迅速将吉田绑到海边废仓库。
吉田次郎起初很硬气,威胁要叫日本兵把他们全枪毙。但当栓柱拿出那本《营造秘要》,并一字不差背出制瓦过程时,吉田的脸色变了。
“那些孩子...”栓柱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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