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冬,大连港冻得铁硬。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肉。码头上,日本兵的皮靴声“咔咔”作响,压过了苦力们的喘息和海浪的呜咽。
十六岁的王满囤缩在破棉袄里,望着黑沉沉的海面。他爹王大脚就在那条“丰丸号”货轮上当搬运工,说是今夜卸完最后一批大豆就能回家。满囤娘早逝,爹是他唯一的亲人。
“满囤,别傻等了,回吧。”邻居赵老四拍了拍他的肩,“这天邪性得很,怕是要出事。”
满囤摇摇头,裹紧了棉袄。他爹答应给他带半斤猪头肉过年,他得等着。
子时将近,海面忽然起了异样。原本平静的海水开始打旋,起初只是个小漩涡,不到一炷香功夫,竟扩成方圆百丈的巨大涡流,中心黑得吓人,仿佛直通地狱。
“快看!那是什么?”码头上有人惊叫。
漩涡中心,缓缓浮起一个巨大的徽标——三条波浪纹环绕着一只衔着稻穗的鹤。满囤认得那是“三鹤商社”的标志,日本人开的贸易公司,专门从东北收购粮食运回本土。
“丰丸号”正在漩涡边缘,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满囤看见甲板上人影慌乱,他爹那高大的身影也在其中,正帮着放下救生艇。
“爹!”满囤向海边冲去,被日本兵一把拦住。
“八嘎!退后!”枪托砸在他胸口,满囤踉跄后退,却不移开视线。
漩涡突然加速旋转,“丰丸号”像片树叶被扯向中心。更骇人的是,从那漩涡中伸出无数藤蔓似的触手,缠住船身就往海里拖。
“海龙王发怒了!”老渔民跪地磕头,“这是蛟埠吞轮啊!”
满囤听说过这传说。大连港古称“蛟埠”,据说有蛟龙潜伏,专吞贪得无厌的船只。可那都是老人吓唬孩子的故事,怎会成真?
货轮迅速下沉,漩涡中传来不是水声,而是某种黏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声。最后时刻,满囤看见他爹站在船舷边,突然转身朝他方向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然后连人带船被拖入深渊。
海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满囤成了孤儿。
—
转眼五年过去,满囤二十一了。他在码头做零工,沉默寡言,唯独对海有着说不清的执念。他总在夜里到岸边,望着那片吞没父亲的海域。
一九四二年的冬天格外冷。日本人在太平洋战事吃紧,对东北粮食的掠夺变本加厉。大连港日夜不停有货轮进出,运走大豆、高粱、玉米,留下饿殍遍野。
怪事又开始发生。
先是渔船夜里捞上来豆芽,不是普通的豆芽,有指头粗,带着血丝,缠结成团。然后是码头工人传言,深夜能听见海里传来咀嚼声,像是无数牙齿在磨碎什么。
满囤觉得这事与“丰丸号”有关。他找到赵老四,如今已是地下党联络人的“渔夫赵”。
“赵叔,我爹不能白死。”
赵老四嘬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眯起眼:“三鹤商社不简单。他们在旅顺口的旧址,战后改成了仓库,但没人敢靠近。说是闹鬼,夜里能听见打算盘的声音。”
“打算盘?”
“嗯,像是有人在算账,没完没了地算。”
满囤想起漩涡中的商社徽标,心里一动。
当夜,他摸到旅顺口那处废弃仓库。那是一栋和洋折衷的建筑,半日本风格半西洋式,墙皮剥落,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砖块。果然,贴着门缝能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急促得让人心慌。
满囤翻墙进去,借着手电光摸到窗前。只见空荡的仓库中央,坐着一个穿昭和初期风格西装的老者,正低头猛打算盘。老者抬起头,脸是青灰色的,眼睛没有瞳孔,全是眼白。
“亏了,亏了...”老者喃喃自语,“昭和十二年,大豆三百吨,账目对不上...”
昭和十二年正是一九三七年,“丰丸号”沉没那年。
满囤吓得退后一步,踩断枯枝。响声惊动了老者,他猛地转头,嘴角咧到耳根:“差三吨半!得补上!”
满囤掉头就跑,身后老者的声音追着他:“都得补上!一粒不能少!”
他逃回码头,心砰砰直跳。赵老四听完描述,面色凝重:“那是三鹤商社的老掌柜山本,四年前切腹自杀了,据说是因为账目出问题。”
“鬼在算账?”满囤觉得荒诞又恐怖。
“不是在算账,是在凑数。”赵老四压低声音,“民间说,横死的人若有未了执念,就会反复重复死前做的事。山本怕是死都惦记着那批没运回去的大豆。”
几天后,更骇人的事发生了。
深夜码头值班的老孙头连滚带爬跑回来,裤裆都湿了,说话颠三倒四:“豆、豆子成精了!海里全是豆芽,缠成蟒蛇了!”
原来那夜雾大,老孙头看见海面冒泡,好奇凑近看。只见漩涡再现,从中心浮起无数大豆芽,纠缠盘绕,形成一条巨大无比的豆蟒,蟒首无眼无鼻,只有一张布满螺旋齿的巨口,正吞噬着漂浮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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