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咋还没睡?”
“睡不着,心里慌。”小梅挨着他坐下,“炮仗哥,那钟再响下去,真要出大事。德奎叔说,这怨气太深,得用鹿王的角去祭神树,或许能平息山灵的怒火。”
“鹿角早被鬼子拿走了,谁知道弄哪儿去了。”赵炮仗叹气。
“我知道。”小梅的声音更低了,“我叔临死前告诉我,当年鬼子没把鹿角带走制什么钟锤,那是骗人的话。他们真正做的实验场所,就在这附近,一个叫‘黑窖’的地方,听说和细菌有关。那对鹿角...可能就藏在那边,说是要研究什么‘生物武器’。”
赵炮仗心头一震。他隐约听说过日军在长白山设有秘密基地,但具体是干什么的,没人清楚。如果真涉及细菌武器...那简直是比雪崩更可怕的灾难。
“小梅,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小梅急得眼泪在眶里打转,“我叔当年就是被抓去修建设施的,回来没多久就浑身溃烂死了...死前他一直说‘鹿角在哭,山在哭’...”
就在这时,巨大的钟声毫无预兆地突然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凄厉、悠长,仿佛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愤怒。
地动山摇。
不是错觉。脚下的土地真的在震动!远处传来雷鸣般的轰响。
“雪崩了!”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巨大的白色浪潮如同天罚,从山顶咆哮而下,吞没沿途的一切。方向正是林场!
工棚里炸了锅,人们哭喊着往外跑。赵炮仗被小梅猛地拉了一把,才躲过被倾倒工棚压住的命运。雪沫漫天,能见度不到一米,整个世界只剩下轰鸣和死亡的气息。
混乱中,赵炮仗看见松本竟然朝着神树的方向跑,嘴里疯狂地喊着:“样本!数据不能丢!”旋即被一股雪浪卷得无影无踪。
赵炮仗和小梅、马德奎以及几个工人拼命往一处高坡跑。雪崩的主体似乎稍稍偏转了方向,擦着林场居住区的边缘冲过,但他们依然能感到那毁灭性的力量。
“是钟声!是钟声引的雪崩!”马德奎在风雪中嘶吼,“鹿王在报仇!”
惊魂未定,赵炮仗望着几乎被半埋的林场,又望向雪崩改道冲去的那片山谷——那里一向是禁区,有日军重兵把守。
一个念头击中了他:小梅的话、松本的疯狂、鹿角的去向、日军的秘密基地...
“德奎叔!小梅!”赵炮仗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我知道鹿角在哪儿了!也知道这雪崩该埋的是什么了!”
“你想干啥?”马德奎抓住他。
“去把那该死的鹿角找出来,献给神树!”赵炮仗吼道,“这不是天灾,是报应!但这报应得落在该落的地方!咱们得帮山灵一把,把那些脏东西彻底埋了!”
几个年轻的工人眼睛也红了。他们中有人的亲人莫名病死,早就怀疑与日军的秘密活动有关。
“炮仗哥,我们跟你去!”
“我知道一条小路能绕进黑窖那边!”小梅擦掉眼泪,眼神坚定。
一行人顶着未停的风雪,艰难地向日军禁区摸去。沿途一片狼藉,雪崩破坏了日军的部分铁丝网和岗哨。他们甚至看见一些穿着防化服、惊慌失措的日本兵在抢救一些箱子和文件。
小梅带路,从一条几乎被雪覆盖的狩猎小径潜入山谷深处。一个半掩在山体内的水泥建筑露出狰狞的一角,门口挂着醒目的骷髅标志和日文警示牌。雪崩冲垮了部分结构,里面混乱不堪,穿着白大褂和军装的人影晃动,不时传来日语呵斥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赵炮仗让其他人望风,自己和小梅、马德奎趁乱摸了进去。里面灯光昏暗,充斥着福尔马林和某种腐臭的味道。经过一个破裂的玻璃房时,他们看见里面铁笼关着的动物尸体,还有...人的尸体,扭曲得不成样子。
马德奎当场就吐了。小梅死死捂住嘴,眼泪直流。赵炮仗胃里翻江倒海,怒火却烧遍了全身。
在最里面一个加固的储藏室里,他们找到了目标——那对硕大无比、形态完美的鹿角,被精心保存在一个玻璃箱里,旁边还贴着各种标签和数据。玻璃箱已被震裂。
赵炮仗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对沉甸甸的鹿角,触手冰凉,却仿佛能感到某种微弱的、悲鸣般的振动。
“鹿王,俺们来接你回家了。”他低声说。
撤离时,他们险些与一队日军士兵撞上。枪响了,一个年轻工人挡了一下,倒在血泊中。赵炮仗红着眼背起鹿角,在小梅的带领下拼命跑。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棵在风雪中屹立的神树。背后的枪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
赵炮仗不顾一切地冲向神树,将那对沾着年轻工人鲜血的巨大鹿角,高高举起,虔诚地、用力地安放在神树虬结的根部,如同完成一个古老的仪式。
“山神爷!鹿王!冤有头债有主!您看准了!”他用尽平生力气嘶吼,声音劈裂在风雪里。
几乎就在同时,又一声更加宏大、更加悲怆的钟声自鹿颅钟响起,仿佛跨越时空的回应!
紧接着,第二次雪崩的轰鸣从更高远的山顶传来,比第一次更加恐怖,像是整座长白山都站了起来,抖落它身上所有的白色重负,精准地、无情地冲向那个山谷中的细菌工厂。
地动山摇,万物俱寂。
赵炮仗、小梅和马德奎趴在高地上,看着那片罪恶之地被彻底抹平,消失在数十米深的积雪之下。
风雪渐渐停了。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神树上。那对巨大的鹿角沐浴在清辉中,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柔和、圣洁,不再有怨气。
鹿颅钟安静地悬在那里,不再作响。
许多年过去了,长白山恢复了宁静。那口黑钟和鹿颅不知何时消失了,有人说它们沉入了地底,也有人说被山民悄悄埋了。只有那对供奉在神树下的鹿角,历经风雨,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提醒着人们那段关于牺牲、救赎和天罚的往事。
赵炮仗和小梅后来成了守林人,终生守护着这片山林。每年第一场雪后,他都会带着酒和烟叶,去神树下坐坐,跟鹿王说说话,跟那个为他挡了枪子的年轻工人唠唠嗑。
他常说:“山有灵,树有耳,鹿角会记得所有的事。”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m.20xs.org)东北民间异闻录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