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雪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那是民国二十六年的腊月,日本人已经占了东三省六年有余,黑瞎子沟的猎户们日子愈发艰难。
二十二岁的关山月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往回走,肩上扛着只瘦弱的狍子。这是他三天来唯一的收获,还不够换半袋高粱米。天色渐暗,林子里刮起白毛风,吹得人脸上生疼。
就在拐过老榆树时,他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嘶鸣。
关山月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声音是从捕兽夹方向传来的。他循声走去,见一只通体玄黑的貂被铁夹子死死咬住了后腿,鲜血染红了周遭的雪地。那貂见他来,不再挣扎,只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竟似有泪水在打转。
“玄貂...”关山月喃喃道。老一辈常说,玄貂通灵,杀之不祥。他犹豫片刻,想着家中等米下锅的老母,又看看这罕见的玄貂——皮子能换不少钱哩。
可那貂忽然发出一声哀鸣,像极了婴孩的啼哭。关山月心头一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算你命不该绝。”
他蹲下身,用力掰开兽夹。玄貂挣脱出来,却不立即逃走,只是回头望他一眼,随即消失在林深处。
关山月空手回到家,被母亲数落了一顿。“你这傻孩子,玄貂皮多金贵!放了作甚?”
那夜,他做了个怪梦。梦中那玄貂人立而起,开口说话:“恩公救我,必当报答。”
次日醒来,关山月只觉得浑身乏力,像是大病初愈。起初以为受了风寒,可一月过去,不但未见好转,反而越发虚弱。原本壮实如牛的小伙子,如今走几步路就喘不上气,二十出头的人,看上去竟如四五十岁般苍老。
母亲请来村里的萨满姥姥。九十高龄的老人围着关山月转了三圈,又焚香请神,最后掐指一算,脸色大变。
“不好,你这是被偷了寿数!”
姥姥说,那玄貂并非寻常畜生,而是修炼有灵的精怪。关山月虽救了它,却也被它窃取了阳寿续命。
“可有解法?”关母急切地问。
萨满姥姥闭目良久,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但要解此劫,须得找到百顶玄貂皮制成的帽子焚毁。只是...”姥姥欲言又止,“这其中牵扯一桩旧孽,我怕你承受不起。”
关山月挣扎着坐起:“姥姥,横竖是个死,您就直说吧。”
那夜,关山月再入怪梦。这回,他看见了自己的祖父关福海——一个他从未谋面,只在家谱上见过名字的人。
梦中是六十年前的同治年间,年轻的关福海与十余猎户跪在雪地里,面前是堆成小山的玄貂尸体。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日本商人满意地点头,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护卫。关福海等人被逼着剥皮制帽,一百顶玄貂帽完成后,日本商人却突下杀手,唯有关福海侥幸逃生,带走了一顶帽子作为证据。
梦景跳转,关山月看见祖父晚年备受噩梦困扰,夜夜听见玄貂哀鸣,四十五岁便郁郁而终。临终前,他紧紧抓住关山月父亲的手:“咱家欠玄貂的债,总有一天要还...”
关山月惊醒,汗湿衣被。萨满姥姥的话在耳边回响:“玄貂记仇,也记恩。你祖父参与屠杀,本是一孽。你救玄貂,是一善。被盗寿数,是一报。如今要解此劫,须得化解祖上孽债。”
翌日,关山月拖着虚弱的身子,开始打听那批貂帽的下落。历经多方探访,才从一个老皮匠口中得知,那批帽子当年被进贡给日本关东军高级军官,如今多半散落在各地的日军驻地。
偷日本人的东西?关山月只觉得一阵头晕。这简直是虎口拔牙!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发虚弱,甚至开始咯血。关母日日以泪洗面。关山月一横心,横竖是死,不如拼一把。
他首先找到当年与祖父一同制帽的老猎户后代,多方打听,绘制出可能存放貂帽的地点图——日军辽阳驻地指挥部、抚顺军官俱乐部、甚至大连关东军司令部。
关山月联系上抗联的人,对方听说他要偷日本人的貂帽,起初以为他疯了,直到关山月说出玄貂盗寿的缘由,为首的队长沉吟良久:“这事听起来玄乎,但萨满姥姥的话不可不信。况且打击鬼子气焰,正是我等所欲为。”
于是,一场特殊的行动展开了。抗联队员负责引开守卫,关山月则凭借对皮草的了解,辨认真正的玄貂帽。第一次行动,他们从辽阳日军指挥部偷出十七顶;第二次,从抚顺军官俱乐部得手三十三顶;第三次最为惊险,他们潜入大连关东军司令部,竟找到四十一顶玄貂帽。
九十一顶了,还差九顶。
关山月的身体已衰弱至极,每次行动都靠意志强撑。最后九顶帽子的下落成了谜。就在一筹莫展之际,那位老皮匠突然来访,带来一个檀木盒子。
“你祖父当年逃出来时,偷偷藏起一顶帽子,本想着日后作为证据告发日本人,却始终没有机会。临终前,他交于我保管,说日后若有人问起,便交予关家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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