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什么没见过的野兽。”武装部长老李皱着眉头说,“这事别往外传,免得引起恐慌。”
回到村里,周林海一夜无眠。他翻出家里的老相册,找到父亲唯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旧式猎装,胸前果然挂着那个银锁片。周林海记得父亲失踪那年,自己才二十五,刚接替父亲当上护林员不久。那天父亲说进山查看貂踪,就再也没回来。搜山队找了半个月,只找到一只破旧的猎靴和一把折断的猎刀。
难道父亲没有死?难道他变成了……周林海不敢想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周林海像是着了魔,每天一下工就往深山老林里钻。他带着枪,却不再是为了防身,而是盼着能再遇上那个野人。他想看清那银锁的细节,想确认那是不是父亲的物件。
公社里开始有风言风语,说周林海被山鬼迷了心窍。老李找他谈话,语气严肃:“林海,我知道你心里想着老周叔的事。但眼下是敏感时期,破四旧还没结束呢,你整天神神叨叨找什么野人,万一被上面知道了,我也保不住你。”
周林海低头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这些?文化大革命的风虽然还没完全刮到这偏远的林区,但大队部墙上已经刷上了“打倒牛鬼蛇神”的标语。寻找野人这种事,往轻了说是迷信愚昧,往重了说是思想反动。
但他无法放下。那个挂银锁的野人,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总在他梦里出现。
十月末,第一场雪悄然落下。大兴安岭披上银装,动物们大多躲起来冬眠,林间寂静了许多。周林海巡山时格外警惕,他知道,大雪会掩盖许多踪迹,也会暴露许多踪迹。
这天午后,他在白桦林附近又发现了那种巨大的脚印。新雪上的脚印清晰可见,一路蜿蜒通向黑瞎子沟方向。周林海的心猛地一跳,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脚印最终消失在那个山洞前。周林海犹豫片刻,还是钻了进去。洞内比上次更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草和血腥混合的气味。他点亮松明,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去。
洞室深处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周林海握紧猎枪,缓步靠近。在火光照耀下,他看见那个野人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肩上的伤口溃烂流脓,蓝色的血液凝固在长毛上。野人似乎十分虚弱,眼睛半闭着,那红光黯淡了许多。
周林海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野人警觉地抬起头,发出一声低吼,但似乎没有力气攻击。周林海终于看清了它颈间的银锁——那上面刻着周家祖传的云纹,中间一个“周”字清晰可辨。正是父亲当年随身佩戴的那块!
“爹?”周林海脱口而出,声音颤抖。
野人似乎被这个称呼触动,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它歪着头,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周林海大胆地又向前几步,现在他能看清野人的脸了。那张脸覆盖着长毛,但眼睛的形状、额头的轮廓,依稀有着父亲的影子。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教他认树种、设陷阱、辨兽踪的情景历历在目。
“爹,是我啊,林海。”周林海放下猎枪,缓缓靠近。
野人——或者说,周父——似乎认出了他,眼中的红光渐渐消退,露出底下的人性的光芒。它(他)伸出手,那手指粗长变形,但依然能看出人类手的形状。周林海也伸出手,两人的指尖即将相触——
突然,洞外传来人声和狗吠。周林海猛地回头,听见老李在喊他的名字:“林海!你是不是在里面?快出来!”
野人受到惊吓,发出一声恐惧的吼叫,猛地缩回角落,眼睛重新泛起凶厉的红光。
“别怕,爹,别怕。”周林海急忙安抚,但已经来不及了。武装部的人带着猎犬冲进洞来,几支手电筒的光柱在洞内乱晃。
“老天爷!”老李看见角落里的野人,倒吸一口冷气,“真的有个野人!开枪!快开枪!”
“不要!”周林海猛地扑到野人身前,张开双臂挡住,“他不是野兽!他是我爹!”
众人都愣住了,手中的枪口垂了下来。老李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林海:“你疯了?那怎么可能是周叔?”
就在这时,野人发出一声悲鸣,猛地撞开周林海,冲向洞口。枪声响起,但没有打中。野人冲出山洞,消失在茫茫雪林中。
周林海追出洞外,只见雪地上洒落着点点蓝血,延伸向密林深处。他还要再追,被老李死死拉住。
“让它去吧,林海。”老李语气沉重,“就算它真是周叔,现在这样……还不如让它自在山里活着。”
周林海望着那片茫茫林海,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知道老李说得对,就算追上了,又能怎样?把这个半人半兽的生物带回去?让父亲成为科学研究对象或是批斗对象?
那天之后,周林海又多次进山寻找,但再也没发现野人的踪迹。仿佛大兴安岭张开怀抱,将它的秘密永远藏在了深处。
第二年春天,周林海在黑瞎子沟附近立了块简单的木碑,上面刻着父亲的名字。每年清明和父亲失踪的日子,他都会去碑前坐坐,有时能看见一些巨大的脚印绕着木碑,像是某种默默的守望。
许多年后,周林海退休了,接替他的是个年轻人。交给年轻人林区地图时,周林海特意指了指黑瞎子沟那片区域。
“这儿有什么特别吗?”年轻人问。
周林海望着远方的山峦,良久才说:“那儿住着山神爷,经过时要心存敬畏。”
年轻人笑了,以为老护林员在开玩笑。但周林海表情严肃,眼神深邃,仿佛藏着整片大兴安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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