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月亮被厚厚的云层吞没,我们三十多人悄无声息地行进在一条干涸的河床里。队长老赵走在最前面,他四十出头,脸上刻着山沟一样的皱纹,腰间别着一把磨得发亮的匣子枪。我跟在他身后,攥紧了手中那杆老套筒——里面只有三发子弹。
“停!”老赵突然举起右拳,我们齐刷刷蹲下。
风从北面刮来,带着黄土的腥味。然后,我们听见了。
哭声。
起初像是错觉,随着风声忽远忽近。但很快,那声音变得清晰——不是一个人的哭声,是成百上千人的哀嚎,男女老幼,混成一片,撕心裂肺,仿佛整座山墚都在颤抖。
“是老百姓!”小山东挤到我身边,声音发紧,“鬼子又在杀人了!”
老赵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示意我们保持安静,自己爬上岸边,透过枯草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不像,”他许久才开口,“墚子上没有火光。”
哭声越发凄厉,夹杂着模糊的叫喊,像是有人在用方言呼喊着什么,但听不真切。那声音里有女人的尖嚎,有老人的咳嗽般的哭声,有孩童撕心裂肺的“娘啊”,甚至还有婴儿微弱的啼哭。
“队长,得上山看看!”副队长李强压低声音,“万一有百姓需要救援...”
老赵沉默着,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张脸。我们都明白,如果真是鬼子在行动,我们这三十多人、弹药匮乏的游击队,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哭声像刀子一样剐着我们的心。谁的家里没有老小?谁没经历过亲人被屠杀的痛楚?
“我带三个人上去,”老赵终于开口,“李强带队留守,半小时我们不回来,你们立刻转移至二号据点。”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一步:“队长,我去。”
老赵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他又选了小山东和沉默寡言的老兵刘拐子。
我们四人离开河床,向那座被当地人称为“鬼哭墚”的山梁爬去。越往上,哭声越发震耳,有时仿佛就在耳边,让人忍不住想回头看看是不是有人跟在身后。
“邪门了,”刘拐子喃喃道,他参加过长城抗战,是个见惯了生死的老兵,“这哭声...不对劲。”
墚上的风更大,卷起沙土打在脸上。我们猫着腰,手指扣在扳机上,一步步接近声音最密集的地方。
突然,小山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伸手扶他,摸到他裤腿上一片湿冷。
“血?”我低声问。
他摇摇头,把手伸到眼前:“是水,冰凉的水。”
奇怪,这干旱的墚子上怎么会有水?而且这水冷得刺骨,像腊月里的冰水。
哭声此刻已包围了我们,仿佛我们正置身于一群看不见的哭丧者中间。我甚至能分辨出左边有个老妇人在反复哭喊“我的儿啊”,右边有个年轻女子在嘶叫着“别杀他,他只是个孩子”。
老赵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前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隐约可见几棵枯树的影子在风中摇晃。
“没有人。”刘拐子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确实,开阔地上空无一人,只有半人高的枯草在风中起伏。可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清晰得仿佛能 pinpoint 每一个声音的位置。
我们四人呈扇形散开,小心翼翼地向那片开阔地靠近。每走一步,脚下的寒意就更重一层,那种刺骨的冷从脚底直往骨头缝里钻。
突然,一阵凄厉的惨叫几乎在我耳边炸开,我本能地蹲下举枪,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阵冷风卷过,带着难以形容的腥味,不是血腥,更像是潮湿的泥土和某种腐败物的混合气味。
“队长!”小山东的声音有些发抖,“你看那棵树!”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棵枯死的槐树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亮。我们慢慢靠近,发现那是一片露在土外的白骨,一只残缺的手骨,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白光。
老赵蹲下身,用手扒开周围的土,更多的白骨显露出来——显然不止一具尸体。
“是乱葬坑。”刘拐子说,他的声音异常沙哑。
就在这时,哭声突然开始减弱,像是潮水退去般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风的呼啸。那种突如其来的寂静,比刚才的哭声更让人心悸。
“队长,这里!”我指向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散落着几个生锈的弹壳,明显是日制步枪的弹药。
老赵捡起一枚弹壳,在手中捏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把它捏碎。
“撤。”他终于吐出一个字。
我们沿着原路返回,脚步比上山时快了许多。背后的墚子死一般寂静,但那哭声似乎还在耳中回荡。
回到河床,留守的队员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情况。老赵只是摇头,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直到天亮,我们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休息,老赵才开口讲述昨晚的经历。他说话时,刘拐子一直低头擦拭着他的枪,不时点头补充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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