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吧……班长!”一个年轻矿工带着哭腔喊。
陈班长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他看了看那片被指过的、渗着水珠的煤壁,又看了看魂不守舍的我们。他胸口剧烈起伏,那“唯物”的信念与眼前无法解释的恐怖,以及肩头或许也残留的冰寒记忆,正在激烈搏斗。最终,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沙哑:
“撤!全体都有!跟上!快!”
我们如同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沿着巷道向外狂奔,工具丢了一地也无人顾及。身后,那“铛……铛……”的敲击声和“嗬……嗬……”的喘息,似乎还隐隐追随着,直到我们跑到有固定照明的主巷道,看到其他班组的工友,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
就在我们惊魂未定,向上级语无伦次地汇报“设备故障”时,从“老三片”深处传来沉闷如雷的巨响,伴随着脚下大地的轻微震动。
“冒顶了!”有人惊呼。
后来救援队下去,发现正是我们之前作业的那片区域,发生了小范围的顶板坍塌,落下的巨石和煤块,正好砸在我们当时所在的位置。如果晚走几分钟……
没人公开谈论那天的事故原因。汇报上去的,自然是“地质条件复杂,突发性冒顶”。但私下里,我们班组的人,心照不宣。
几天后,在澡堂蒸腾的热气里,浑身瘫软的我,听到隔壁池子两位快退休的老矿工在低声交谈。
“……是‘老辈’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着,“穿那身黄皮,准是‘矫正院’的。死得不甘心,魂儿困在下面了。”
“嗯,”另一个声音应和,带着看透世事的麻木,“他们那会儿,死人当煤渣子踩。这是……念着都是挖煤的苦命人,给提个醒儿。那煤壁渗水,就是兆头,顶板要吃人了……”
热气模糊了他们的面容,也模糊了话语的边界。但我肩头,那冰冷的触感,却仿佛烙印般留了下来。那不是索命的恶意,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来自地狱深处的悲悯。他们死于非命,化为乌有,连名字都湮灭在历史的煤尘里,却还在用这种方式,警告着后来同样在黑暗中讨生活的同胞。
自那以后,我下井总会不自觉地看向那些幽深的巷道拐角,总觉得在某个灯光的死角,站着那些身穿破烂黄衣、满脸煤灰的“老辈”,他们用空洞的眼窝,沉默地注视着这片他们为之付出生命,也最终吞噬了他们的黑色土地。那无声的警示,比任何喧嚣的呐喊,都更令人胆寒,也更让人心碎。那盏熄灭的矿灯,不仅照见了恐惧,也照见了历史褶皱里,那些无法言说、却沉重如煤的冤屈与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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