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边境的寒风吹得营房窗户啪啪作响。杨德胜团长裹紧军大衣,提着马灯,开始了每晚的例行巡查。再过三天就是授衔仪式,他这位参加过长征、抗日和解放战争的老兵,即将被授予上校军衔。
营地坐落在牡丹江附近的山坳里,据当地老乡说,日伪时期这里曾是万人坑。建国后部队选址,看中了这处易守难攻的地形,硬是在荒芜中建起了营房。
杨德胜走过训练场,风中似乎传来不同于往常的声响。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声音又消失了。
“老了,耳朵也不中用了。”他自言自语,继续向前。
就在他即将走完巡查路线时,忽然注意到最远处的岗哨上站着一个人影。这很奇怪,今晚的岗哨安排在主营区,这个老岗哨早已废弃不用。
杨德胜提起马灯,朝那边走去。随着距离拉近,他看清那是一名站得笔直的士兵,身形瘦削,穿着一身他再熟悉不过的、早已褪色的灰色红军军装。军装上的红领章已经泛白,但依然整齐。士兵脚上穿的是一双破烂的草鞋,裹腿打得一丝不苟。
更让杨德胜心惊的是,那士兵肩上的步枪,是一把老套筒——这种汉阳造的前身在红军长征后期就几乎全部淘汰了。
“站住!口令!”哨兵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声音清脆,带着稚气。
杨德胜愣在原地。马灯光线下,他看清了哨兵的脸——一张最多十七八岁的年轻面庞,冻得发青,却目光炯炯。这张脸,莫名地让他想起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口令!”少年士兵再次喝道,同时拉动了枪栓。
“山河统一!”杨德胜终于反应过来,说出了今晚的口令。这太荒谬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但这场景又如此真实。
少年士兵听到正确口令,表情缓和下来。当他的目光落在杨德胜的军装和领章上时,突然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礼敬得如此用力,仿佛凝聚了全部的生命。
“报告首长,红三军团五团三连战士李栓柱,奉命归队!”
杨德胜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红三军团五团——那是他二十三年前刚参军时所在的老部队,在湘江战役后因为伤亡惨重,已经被整编解散。而李栓柱这个名字…
风更紧了,杨德胜手中的马灯闪烁不定。他下意识地举手还礼,动作缓慢而沉重。
就在他放下手的瞬间,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迷住了他的眼睛。等他再睁开眼时,岗哨上空无一人,只有秋风呼啸而过。
“栓柱?”杨德胜轻声呼唤,声音被风吹散。
他快步走到岗哨位置,马灯四下照射。没有任何人影离去的脚印,只有地上放着一枚锈迹斑斑的五角星,那是红军军帽上的帽徽。
杨德胜弯腰捡起,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明白,这不是幻觉。
他狂奔回办公室,叫醒文书,命他取来部队名册。两人在灯下翻遍了所有现役人员名单,没有李栓柱这个人。
“还有…牺牲人员名录。”杨德胜声音干涩。
文书疑惑地搬来厚厚的牺牲人员名册。在“中央苏区及长征途中牺牲人员”一栏中,他们找到了那个名字:
“李栓柱,红三军团五团三连战士,籍贯江西兴国,1915年生,1934年11月湘江战役中失踪,推定牺牲。”
名册备注栏里还有一行小字:“曾参与第四次反围剿黄陂战斗,作战勇敢,获连队嘉奖。”
杨德胜瘫坐在椅子上,挥手让文书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人时,他才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翻到某一页,那里夹着一张黑白合影——一群衣衫褴褛但精神饱满的红军战士。站在他身旁的,正是那个年轻的、笑容灿烂的李栓柱。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一九三四年深秋,湘江岸边,炮火连天。红三军团五团担负阻击任务,已经坚守阵地三天三夜。当时还是班长的杨德胜带着全班仅剩的六名战士,在第二道防线上顽强抵抗。
“班长,我没子弹了!”年仅十九岁的李栓柱喊道,举起了手中的刺刀。
杨德胜记得自己声嘶力竭地命令:“栓柱,你带两人从左翼突围!这是命令!”
李栓柱倔强地摇头:“班长,你们先走!我断后!”
在最后的混战中,杨德胜被迫带领剩余战士撤退,而李栓柱和另外两名战士留下来掩护。他记得自己回头看到的最后一幕——李栓柱站在阵地上,举着已经没有子弹的步枪,向着冲上来的敌人扑去。
战后清点人数,李栓柱和那两名战士没有归队。由于战事紧急,部队不得不立即转移,他们被列为“失踪,推定牺牲”。
这一别,就是二十一年。
杨德胜抚摸着名册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老泪纵横。
第二天,杨德胜以调研地形为名,走访了当地几位老人。一位姓金的八旬老汉告诉他,日伪时期确实有很多抗日志士在这里被杀害。
“特别是三十年代,抓了不少关内来的‘探子’,说是共产党,就地枪决。”金老汉抽着旱烟,眯着眼睛说,“那时候,晚上经常能听见有人喊口号,唱国际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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