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帽檐下的脸,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五官的起伏,像一张被熨平了的、粗糙的肉色皮革。
那三个“戏子”浓墨重彩的油彩之下,同样是一片光滑的空白。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只有平整的、戴着虚假头套和厚重油彩的“脸”!
四张空白的面孔,在昏黄的车灯下,静默地对着她。没有表情,却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令人胆寒。
老太太那扭曲的、紧贴玻璃的脸,夹杂在这四张空白面孔之间,显得异常突兀和恐怖。
“嗡——”
小丽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眼睁睁看着那辆公交车,像一头沉默的怪兽,载着那五个无法言说的“乘客”,晃晃悠悠地驶入前方的黑暗,尾灯的红光渐渐模糊,最终被夜色彻底吞没。
空旷的马路上,只剩下风声,和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连滚爬回到宿舍的。那一晚,她高烧不退,胡话连连,同宿舍的工友都被她吓得不清。病好后,她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敢加班到那么晚,即使不得已,也宁愿花掉近乎一半的夜班补助,打车回去。
很多年后,小丽的生活早已步入正轨,离开了长春,也离开了那个时代。但那个秋夜的景象,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一位研究东北民俗的老教授,闲聊间提起这段经历,隐去了具体时间地点。
老教授听罢,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姑娘,你说的这个,让我想起早些年的一种说法。计划经济末期,特别是九十年代初那会儿,不少地方国营剧团解散,有些靠唱野台子红白事为生的戏班子,日子更难熬。传说里,有些心气儿极高的老艺人,觉得一身本事无处施展,祖师爷赏的饭碗端到了头,怨气不散……会在特定的时辰,特定的路线上,留下他们的‘影儿’。那油彩脸谱,是他们在阳世最后的脸面,而空白的脸,是他们对这世事,最后的、也是最大的无声的控诉。”
老教授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至于那个老太太……按老辈人的迷信说法,有些横死或者心愿未了的人,魂儿会搭上这种阴阳交界处的车,找替身,或者……找一样他们生前丢了的、至关重要的东西。她那么看着你,也许,是把你错认成了谁,或者,你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
小丽猛地想起,那天傍晚加班时,母亲曾来厂里看过她,塞给她一双新织的毛线手套,而她当时因为赶工,语气颇有些不耐烦……母亲去世时,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毛线活儿。
这个联想让她瞬间如坠冰窟,比那晚看到四张空白的脸,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悔恨。
原来,那辆夜班车上,最让她恐惧的,或许并非那些无面的“乘客”,而是那个可能因她一时疏忽而未能圆满的、至亲的凝视。那空白的,或许不只是戏子和司机的脸,还有她自己当时那颗被疲惫和麻木占据,而忽略了亲情温度的心。
那趟末班车,载着的不仅是都市传说里的诡秘,更照见了时代变迁下,普通人的困顿、失落,与那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沉甸甸的爱与遗憾。车轮碾过的不只是长春秋夜冰冷的路面,还有一代人迷茫不安的青春,和许多再也无法弥补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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