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头,下岗的消息比瘟疫传得还快。强子原本是吉林重型机械厂的铆工,四十三岁,一身蛮力没处使,被买断工龄后,用全部积蓄开了这家录像厅。门口歪歪扭扭的红漆字写着“红星录像厅”,透着几分不甘的自嘲。
天黑后,录像厅里烟雾缭绕,三十几个座位挤满了人。大多是熟面孔,下岗的工友,躲在这里逃避现实。银幕上放着《英雄本色》,小马哥白衣仗剑,血雨腥风与东北的萧条恍如两个世界。
电影散场已近午夜,强子拖着疲惫的身子收拾满地的瓜子壳和烟头。就在这时,他发现门口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了一盘没有标签的录像带。
“谁的带子落这儿了?”他朝空荡荡的屋子喊了一声,只有回声作答。
录像带是普通的VHS格式,黑色塑料壳上没有任何标识。强子掂量着,心想或许是哪个工友自己录的电视剧,打算明天再来取。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把带子塞进了播放机——明天是周日,片源紧张,如果是好片子,说不定能顶一阵。
电视机是那台二十一英寸的长虹彩电,已经有些年头,色彩偏红,时常需要拍打才能恢复正常。按下播放键后,荧屏先是闪过一片雪花,然后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个典型的东北老式客厅:褪色的牡丹花墙纸,笨重的木质茶几,墙上挂着俗气的风景画挂历。一家三口围坐在折叠圆桌前吃饭——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妻,一个十来岁的女孩。男人穿着藏蓝色工作服,女人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
画面质量很差,像是用老旧摄像机拍摄的,颜色失真,不时有横纹闪过。餐桌上摆着几盘普通的家常菜:酸菜炖粉条、土豆丝、一小碗鸡蛋酱,中间是一盆热气腾腾的米饭。
强子皱了皱眉,这显然是某个家庭的日常录像,毫无价值。他正准备按下停止键,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仿佛有人猛烈摇晃摄像机,接着变成一片密集的雪花,同时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骂了一句,伸手要去关掉机器,可就在这时,画面又恢复了正常,还是那个客厅,那家人仍在吃饭。
“什么破带子。”强子嘟囔着,却莫名感到一阵不安。
第二天晚上,送走最后一批观众后,强子又想起了那盘录像带。他再次将它放进播放机,想确认一下内容。
还是那个客厅,那家人仍在吃饭。但强子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这一次,餐桌上的菜似乎少了一些,那盆米饭也矮了一小截。而且,画面中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在夹菜的时候,似乎无意中朝镜头的方向瞥了一眼。
强子的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晚上关门后,强子都会不由自主地播放那盘录像带。每一次,那家人吃饭的进度都比上一次更快了些。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转头看向镜头的次数越来越多——先是偶然一瞥,后来是明确的凝视,最后变成了长久的注视。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友好,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怨毒。
强子开始做噩梦。梦里他坐在那个陌生的客厅里,和那一家三口一起吃饭。他们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他浑身冷汗地惊醒。
他试过丢掉这盘录像带,可每次扔掉后的第二天,它总会莫名其妙地回到录像厅的柜台上。他也试着用锤子砸碎它,可那盘带子坚硬异常,连一道裂痕都没留下。
强子瘦了,眼窝深陷,整天心神不宁。常来的老主顾问他是不是病了,他只是摇头,然后继续盯着录像厅的门口发呆。
“强哥,你这脸色可不太好啊。”说话的是老陈,以前是厂里的宣传干事,下岗后在街角摆了个修车摊。老陈是录像厅的常客,最爱看港产武侠片,常说那里面有不甘心的魂。
强子犹豫再三,还是把录像带的事告诉了老陈。
“带我看看。”老陈听完后,面色凝重地说。
那晚打烊后,强子再次播放了那盘录像带。画面中的一家人已经不再吃饭,只是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镜头。老陈看得脸色发白,手中的烟烧到了手指才猛地一抖。
“关掉!”他突然喊道,“这是‘饿鬼留客’!”
强子慌忙关掉机器,冷汗已经从额头上渗出来。
老陈压低声音:“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讲过,有些横死的人,死后怨气不散,会想办法找替身。其中一种就是饿死鬼,他们会把自己死亡的场景记录在某种媒介上,谁要是不小心看了,就会被缠上,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取代他们中的一员。”老陈点上另一支烟,手微微发抖,“你看那一家三口,像不像九三年冬天那起惨案的主角?”
强子想起来了。一九九三年冬天,吉林市确实发生过一起震惊全市的命案。一对下岗夫妻因无力抚养女儿,在吃了一顿最后的晚餐后,用刀杀害了十岁的女儿,然后双双上吊自杀。发现时,三人的尸体已经僵硬,餐桌上只剩下半碗发霉的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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