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冬,哈尔滨,松花江像一条冻僵的巨蛇,匍匐在城市边缘。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新建的“幸福家园”高层公寓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细碎的耳语。那年头,城里头兴起盖高楼,一幢幢拔地而起,像雨后林子里冒出的蘑菇,只是这蘑菇是水泥的,带着一股子生冷腥气。
小美搬进这栋簇新的公寓还不到两个月。她是个在开发区上班的年轻姑娘,图这里离单位近,价钱也还算公道。只是这楼,似乎起得太快了些,地基处偶尔还能看到裸露的、没清理干净的原野痕迹,仿佛这座钢铁丛林是硬生生从黑土地上长出来的,带着些不服帖的野性。老人们私下嚼舌根,说这块地皮,早先是个乱葬岗,日伪时期埋过不少“枉死鬼”,后来平了,盖过厂子,厂子黄了,又荒废多年,阴气重得很。开发商为了赶工期,有些“手续”怕是没做周全。这些话,小美只当是闲谈,新时代的年轻人,谁信这个?
直到那天晚上。
她加完班,已是夜里十点多。电梯厢体光洁如镜,映出她疲惫的脸。按下“15”的按钮,电梯嗡嗡上升,一切如常。行至大概八九层的光景,毫无预兆地,“叮”一声脆响,电梯猛地顿了一下,停住了。小美心里一咯噔,这并非设定的停留层。
门,缓缓滑开。
外面不是熟悉的、贴着瓷砖、亮着节能灯的楼道。
一股混杂着水泥粉尘、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土腥味的冷风“呼”地灌了进来,吹得小美一哆嗦。门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并非纯粹的黑,而是那种蒙尘多年的、沉甸甸的晦暗。借着电梯厢里透出的微弱光线,能看到近处粗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像巨蟒般蜿蜒,一根根粗糙的水泥柱子森然林立,支撑着看不见顶的虚空。地面似乎是未经修饰的毛坯,坑洼不平。那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冰冷,麻木。
小美的血霎时凉了半截,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那风飕飕地刮着,带着哈尔滨冬夜特有的、能冻裂骨头的寒意,却似乎又掺杂着另一种更刺骨的阴冷。不过两三秒,电梯门又缓缓合拢,将那片令人心悸的毛坯空间隔绝在外。电梯恢复正常,继续上行。
小美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双腿发软。是幻觉吗?加班太累产生的错觉?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停顿又发生了两三次,每次门开,都是那片相同的、仿佛存在于楼体夹缝中的诡异空间。她开始害怕乘电梯,甚至能走楼梯就尽量走楼梯。直到一次白天,她壮着胆子仔细打量电梯的按钮面板,心脏骤然缩紧——在原本标注“-1”(地下车库)的按钮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按钮。那按钮颜色暗沉,像是蒙着一层油垢,上面没有数字,只有两个歪歪扭扭、几乎要剥落的红色刻痕:-18。
负十八层?这栋楼,明明只有地下车库一层啊!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向物业反映,物业的人来检查,摆弄了半天,一脸莫名其妙:“姑娘,你看花眼了吧?这哪有什么负十八层?线路都好好的。”邻居们听说,也只是笑笑,有人调侃:“怕是遇到‘鬼打墙’咯,咱这地方,老早以前可不干净。”
“不干净”。这三个字像冰锥,刺得小美夜不能寐。她开始留意关于这栋楼、这块地的信息。她找到一个常年在附近收废品的老师傅,递上一盒烟,老师傅咂摸着嘴,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慢悠悠地说:“闺女,你算是问着了。这块地界儿,邪性。小鬼子那会儿,这儿有个秘密仓库,其实是刑场和万人坑,埋了多少抗联的好汉和无辜百姓啊……听说,往下挖不了几米,就能见着白骨。后来盖厂子,也不安生,老出事故。九八年那场大火,烧得蹊跷,有人说看见穿旧军装的人在火里走……开发商填了原来的地基坑,硬是起这么高的楼,压不住喽……”
老师傅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深渊的大门。小美仿佛能听到,在水泥和钢筋的深处,无数冤魂在哭泣、在呐喊。那个“-18层”,莫非就是通往那个被刻意遗忘、被强行镇压的往昔的入口?是那些无法安息的亡魂的聚集之地?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千禧年之夜。外面隐约传来迎接新世纪的欢呼声,电视里播放着盛大的庆典。小美却因为感冒,早早吃了药,昏昏沉沉。深夜十一点多,她下楼取忘在车里的药,再次独自走进了那部电梯。
按下“15”后,电梯刚上升没多久,顶灯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随即,一切照明骤然熄灭,电梯猛地一震,然后,以一种完全失重的、令人心脏揪紧的速度,向下坠落!
“啊——!”小美的惊叫卡在喉咙里。
失控的坠落感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应急灯惨白的光照亮了她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她徒劳地拍打着所有按钮,毫无反应。电梯像一口坠落的棺材,直直地朝地心深处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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