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啥?”瘦猴凑过来。
赵大勇翻开日记本,娟秀的字体记录着一段被遗忘的往事:
“1988年10月15日:今天和李明去拍了婚纱照,就在他工作的抽油机旁边。摄影师说我们是最般配的一对。李明说等油田这次技改完成,我们就去北京旅行结婚...”
“1988年11月3日:婚房布置好了,一切都是红色的,真喜庆。李明妈妈执意要按照老规矩贴满喜字,说这样能驱邪避灾,保佑我们白头偕老。”
“1988年11月20日:李明被选上参加紧急抢险任务,说油田有口井出现异常压力。我担心得睡不着,再过一周就是婚礼了...”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
后面几页被撕掉了,只在最后一页找到几行模糊的字迹,像是被水滴打湿过:
“他们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井喷太惨了...连个完整的身体都没留下...婚礼变成了葬礼...李明,我会永远保持我们的婚房,就像你还在我身边...”
赵大勇合上日记,久久无言。他走到那堆被砸碎的家具前,捡起一个破损的红喜字,轻轻拂去灰尘。
“头儿,还拆吗?”瘦猴小声问。
赵大勇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自己结婚时的样子,也是这样的红喜字,也是这样充满希望的开始。二十多年过去了,妻子病逝,儿子去南方打工,他自己从采油工变成了拆迁队长。生活的变迁,就像这座城市一样,新的覆盖旧的,没人关心底下埋藏着什么。
“拆,”他终于说,“但要先把这些东西收拾好。”
工人们默默行动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粗暴。他们把婚纱照、红喜字、日记本和其他还能辨认的物品小心地收集起来,放在一个纸箱里。
赵大勇走到阳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老刘,你是在油田档案馆工作吗?帮我查个人,叫李明,应该是在1988年11月底的一次井喷事故中遇难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是敲击键盘的声音。“有这么个人,李明,1988年11月22日在南三区抢险时遭遇井喷,与另外两名工人一同遇难。才二十四岁,本来下周就要结婚的...”
“他未婚妻呢?有记录吗?”
“只有个名字,叫王雅娟。事故后她精神受了刺激,一直不肯接受李明已经死了的事实。据说她保持了婚房原样,每天都去打扫,就像在等新郎回来。后来她家人搬走了,她本人好像进了精神病院,十年前去世了。”
赵大勇挂掉电话,走回房间。工人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正等他下令。
“今晚收工吧,”他说,“明天再来。”
那天晚上,赵大勇又梦见了那场婚礼。但这次,有了声音。他听见新娘对身边的空气轻声说:“他们知道了我们的故事,李明,有人记得我们了。”
新郎的身影在梦中若隐若现,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一起望向赵大勇,微微一笑,渐渐消散。
第二天清晨,赵大勇带着工人们和那个纸箱,去了大庆油田烈士纪念碑。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他们找到了“李明”二字。
赵大勇把纸箱放在碑前,点燃了一支烟插在土里。“安息吧,”他轻声说,“你们的婚房虽然拆了,但有人会记得。”
回到拆迁现场,赵大勇最后一个离开那个房间。在关上门的前一刻,他仿佛看见房间恢复如初,红喜字鲜艳夺目,那对年轻人并肩坐在床边,对他点头致谢。
门关上了。
一周后,楼房变成了一片废墟。赵大勇站在瓦砾前,手机响了,是儿子从南方打来的。
“爸,我下个月结婚,你能来吗?”
赵大勇望着那片曾经是一个婚房的废墟,轻轻答道:“一定去。”
风吹过废墟,卷起一片残破的红纸,那是一个褪色的喜字,在冬日的阳光下,像一滴血,又像一团火,在记忆中永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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