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钓鱼痴。五十多岁的光棍一条,没啥别的嗜好,就爱夜里守着那一片黑黢黢的水面。老婆孩子早年跟人跑了,留下他一个,性子就愈发孤拐,不爱跟人来往,倒觉得跟这江水、跟水里那些不言不语的鱼更亲近些。村里人茶余饭后嚼舌头,说他身上沾着水腥气,带着阴气,他也不理会。只有握着那冰凉钓竿的时候,他心里才觉得踏实。
这段河湾,当地人叫它“鬼呲牙”,名字听着就瘆人。水流到这里,打着旋儿地往下拽,岸边礁石嶙峋,像怪兽嘴里参差的牙。老辈人传下来,说这底下不干净,早年淹死过不少人,冤魂不散,等着找替身呢。寻常夜里,没人往这儿凑,也就老吴,仗着胆肥,又贪图这里鱼又多又愣,常来。
那晚的月亮,毛茸茸的,像是长了霉斑,光晕昏黄,勉强给天地间罩上一层惨淡的灰白。河水是墨黑墨黑的,哗啦啦流淌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呜咽。空气里弥漫着水草腐烂的腥气,还有岸边泥土被蒸腾出的土腥味。老吴选了个老位置,支好马扎,甩竿入水,鱼线划破黑暗,悄无声息地没入那片深邃之中。萤火虫在芦苇丛里明明灭灭,像是游荡的鬼火。
他眯着眼,盯着那浮漂的红点,在墨色的水面上一起一伏,心也跟着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有一刻,他眼角余光瞥见上游漂下来个物事。起初以为是截烂木头,或是缠结的水草团子。等漂得近了,借着那朦胧的月光,他才看清——那是个扎好的草人!
草人约莫半人高,用的是陈年的稻草,捆扎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性。身上缠满了墨绿色的水草,像被无数只湿冷的手紧紧抱着。最扎眼的是,那草人扁平的脸上,眉心正中,点着一滴殷红的朱砂!那红,在昏沉月光下,艳得惊心,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一只恶毒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这漆黑的天幕。
老吴心里“咯噔”一下。这玩意儿,他小时候听村里最老的孙二奶奶讲过,这叫“替身草偶”。说是有些横死水中的“水打棒”(水鬼)怨气太重,无法投胎,就得请懂行的法师,扎个草人,点上眉心窍,写上生辰八字(虽然看不清),送到水里,算是给它找了个替死鬼,它就能解脱去投胎了。这玩意儿,沾之不祥。
他心里一阵发毛,本想扭头不看。可那草人就在他眼前不远的水面上打着旋儿,那点朱砂红得妖异,仿佛有种魔力,牵引着他的目光。他想起自己那淹死在池塘里的傻儿子,要是当年……有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出来:把这晦气东西捞上来,扔远点,省得害了不知情的人。
这么一想,他竟忘了忌讳,探出身,拿起抄网,伸向那草人。网兜触到草人的一刹那,一股冰凉的、滑腻的触感顺着竹竿传来,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用力将草人捞到岸边,湿漉漉的稻草滴着水,散发出更浓烈的腐朽气息。
就在他刚把草人拖离水面,还没直起腰的工夫,异变陡生!
一只无形的大手,或者说,一股源自深水的、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攥住了他的脚踝!那力量大得惊人,冰冷刺骨,顺着脚脖子瞬间传遍全身,血液都像是冻住了。他甚至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就被一股蛮横的力道往河里拖去!
“噗通!”他半条腿已经浸入冰冷的水中。求生的本能让他死命抓住岸边一丛坚韧的芦苇,指甲几乎要抠进泥里。那水下的力量还在持续加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咬牙切齿地要把他拽下去做伴。河水没过了他的大腿,腰际,那股力量拖拽着他,往那“鬼呲牙”的漩涡中心而去。他能感觉到水草像无数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腿。耳边除了哗哗的水声,似乎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充满怨恨的嘶鸣,从水底深处传来。
绝望像冰冷的河水,迅速淹没了他的心。他想起孙二奶奶说过,被水鬼盯上,很难挣脱,因为它们带着一股子冤屈的执念。他眼前闪过老婆跑掉时决绝的背影,闪过儿子苍白浮肿的小脸……难道今天真要交代在这儿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惧攫住了他。
就在他力气将尽,手指快要从芦苇杆上滑脱的千钧一发之际,那被他扔在岸边的、湿透的草人,突然起了变化!
毫无征兆地,一簇幽绿色的火苗,从草人眉心那点朱砂上蹦了出来!那火,绿得渗人,不像阳间的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反而散发着一种阴森的寒意。它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迅速吞噬着稻草和水草,发出轻微的、类似油脂燃烧的“滋滋”声。
绿色的火光照亮了河岸一角,映得周围的一切都鬼气森森。
几乎就在绿焰燃起的同时,水底那股拖拽老吴的巨力猛地一松,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锐到非人的、极其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不像是通过耳朵听到的,更像是直接钻进脑仁里,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某种计划被打断的狂躁。声音来自水下,来自那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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