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下令摔死那个婴儿，宣布将赵姬终身幽禁，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拖泥带水。
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一眼那个曾经是他母亲，如今却沦为阶下囚的女人，便径直转身，迈着沉稳而决绝的步伐，离开了那座弥漫着绝望和死寂的宫殿。
他的背影挺直如松，玄色王袍在略显昏暗的宫道中划出一道冷硬的线条，仿佛刚才那冷酷到令人心悸的一幕，于他而言，不过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必须清除的障碍。
燕丹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脚步却不如嬴政那般坚定。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瘫坐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只剩下无声流泪和轻微颤抖的赵姬。
那张曾经艳冠邯郸、风情万种的脸庞，此刻被绝望和泪水浸透，写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空洞。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燕丹的心头，沉甸甸的，堵得他喉咙发紧。
他真的是……不能理解。
赵姬，她已经是秦国的太后，尊荣至极。
嬴政在物质上从未亏待过她，而他穿越过来以后，为了给赵姬找乐子，蝴蝶掉嫪毐，也算是费了些心思，弄出麻将给她解闷，有什么新奇好吃的，也总会记得给她宫里送一份。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偏偏要走到生下孩子这一步？
后世的网络上，关于这段历史的讨论，燕丹也隐约记得一些。
很多人都说，赵姬与嫪毐私通，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或许尚可被权力斗争掩盖或利用，但生下孩子，性质就彻底变了。
那不仅仅是私德有亏，更是对嬴政王位最直接的威胁和挑衅，是任何统治者都无法容忍的底线。
可赵姬还是做了。
是情到浓时的情不自禁？是被嫪毐蛊惑后的色令智昏？还是……她内心深处，其实从未真正认可过嬴政这个儿子，从未将自己完全视为秦国的太后，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挑战底线？
燕丹想不明白。
他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悲哀。
他穿越而来，带着先知和系统，总以为自己能改变些什么，至少能让嬴政的人生少一些遗憾和伤痛。
他努力了，他提供了更好的工具，改善了生活，甚至试图弥合嬴政与赵姬之间的裂痕。
可结果呢？
历史似乎有着强大的惯性，依旧沿着既定的轨迹，碾过了那些他试图改变的细微之处。
赵姬还是生了孩子，嬴政还是亲手处置了自己的母亲和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他燕丹所做的一切，仿佛只是让这个过程，多了几分无奈的铺垫，却未能改变最终的结局。
他根本没有帮到嬴政多少。
那些所谓的“改变”，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一股强烈的酸涩冲上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燕丹赶紧用力仰起头，拼命眨着眼睛，将即将涌出的湿意逼了回去。
他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
嬴政已经承受了太多，他不能再流露出任何软弱的情绪，给嬴政增添负担。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复下翻涌的心绪，这才加快脚步，去追前面那个孤寂而冷硬的背影。
转过宫道的拐角，燕丹却意外地发现，嬴政并没有走远。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燕丹来的方向，身影融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既像是在专程等待燕丹，又仿佛只是突然停住了脚步，沉浸在方才那决绝行动所带来的，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清晰感知的复杂心绪中——或许有一丝解脱，或许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又或许，只是在确认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毫无偏差？
燕丹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嬴政的背影，那挺直的脊梁此刻在阴影中，竟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他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试图去剖析嬴政此刻的内心。
有些伤口，需要自己舔舐；有些决定，需要自己消化。
他只是默默地走上前，来到嬴政身边，然后，第一次在非私下亲密时刻，主动地，轻轻地伸出手，握住了嬴政垂在身侧，微微有些冰凉的手。
嬴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头。
燕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阿政，我们回去吧。”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无谓的追问，只有一个简单而坚定的“回去”。
嬴政沉默了片刻，然后，反手将燕丹的手握得更紧，力道大得几乎让燕丹感到疼痛。
但他只是任由他握着。
嬴政依旧没有看燕丹，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便顺着燕丹牵引的力道，迈开了脚步。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沉默地走在漫长的宫道上。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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