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志刚走出那片僻静的小树林，来到稍显开阔的石板小径上，便见前方不远处，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月光下，仿佛已等候多时。
不是别人，正是弘文书院的山长，也是他名义上的准岳父，李修远。
李修远面容深邃，目光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锐利。
他今日看似未过多干涉学子事务，实则张衍志入院后的一举一动，从经义课上的对答，到骑射课的笨拙与坚持，再到食堂的冲突，乃至方才小树林里的动静，都未曾完全脱离他的视线。
“山长。”
张衍志心中微凛。
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李修远没有立刻叫他起身，目光在他略显凌乱的衣袍和沾染了尘土的手背上扫过，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问道：
“你与人动手了？”
张衍志直起身，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道：
“学生谨记书院规矩，不敢主动生事。”
“然，事有不得已时。”
“不得已？”
李修远微微挑眉，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说道：
“张衍志，你需明白，书院是求学明理之地，非是逞凶斗狠之场。”
“你颇有才气，亦有心志，此乃好事，但锋芒过露，刚极易折，今日你能打退几人，他日若遇更强者，又当如何？”
“若事事以拳脚应对，与莽夫何异？”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张衍志：
“我不管你有何理由，在书院之内，便要守书院的规矩。”
“今日之事，我不深究，但，若再有下次，无论缘由，定不轻饶！你好自为之。”
说完，李修远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张衍志一眼，便拂袖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张衍志站在原地，看着李修远离去的方向，心中并无多少委屈，反而更加清明。
他知道，这位准岳父虽然不喜自己，但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在书院，学问和规矩才是根本。
他深吸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整理好心情，朝宿舍走去。
……
回到宿舍，王圆和高肃立刻围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
“张兄，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王圆急切地上下打量着。
高肃也关切道：
“我们看到赵兄也挨了教训，怎么样，他们没难为你吧？”
张衍志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说道：
“没事，劳两位兄长挂心了。”
“只是……与他们讲清楚了道理，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他的语气平淡，但话中蕴含的意思却让王圆和高肃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看到张衍志衣衫虽有些褶皱，但，神色如常，并无受伤迹象，反而隐隐有种解决问题的从容，心中惊疑不定。
张衍志没有多解释，目光转向坐在自己床边，脸颊依旧有些红肿的赵健。
他走到赵健面前，再次郑重地拱了拱手，说道：“赵兄，方才多谢你仗义执言。”
赵健别过脸去，语气依旧有些生硬，但已不像之前那般充满火药味，说道：
“哼！少来这套！我不是为你，只是不想看到同宿舍的人被当着我的面欺负，显得我赵健无能。”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林皓那人不是善茬，你这次……算了，你自己惹的事自己担着，以后低调点，别再给宿舍惹麻烦就行。”
张衍志能听出他话语中那丝别扭的关心，认真点头道：
“赵兄放心，我明白，不会再有下次了。”
赵健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书院生活照旧。
经过昨夜之事，张衍志并未有任何骄躁或后怕，反而更加沉静。
上午的经义课上，他依旧坐在了陈先生指定的前排位置，听得比昨日更加专注。
遇到不甚明了之处，或是自己有不同见解时，他毫不怯场，依照规矩举手请教或提出疑问。
问题往往能切中要害，显示出他深入的思考。
陈先生对他的好学与悟性颇为欣赏，每次都耐心解答，引经据典，层层剖析，让张衍志每每有茅塞顿开之感，愈发体会到书院学问的高深与自己以往的不足。
周围同窗见他如此勤勉，且确实才思敏捷，敬佩之心更甚。
午休时分，张衍志正准备去温习功课，却被一位教谕叫住。
“张衍志，你随我来一下。”
张衍志跟随教谕来到事务处，教谕取出一本簿册，说道：
“你昨日入院，这是半年的学费与食宿费用，共计六十两银子，你看，何时方便缴纳？”
六十两！
张衍志心中微微一抽。
这对他而言，绝非小数目。
在乡下，足够一户中等人家数年的用度。
心疼归心疼，张衍志面上并未显露，利落地从怀中取出银票，点出六十两，恭敬地交给教谕，说道：
“有劳教谕，学生现在便交。”
看着教谕在簿册上记下他的名字，收走那六十两银票，张衍志感觉怀中的重量轻了不少。
他摸了摸怀中剩下的几张银票，加起来还有四百余两。
这些钱，若只用于他一人日常节俭度日，支撑到院试后或许勉强够用，但，若要继续往上考，这点钱便显得捉襟见肘。
“坐吃山空，非长久之计。”
张衍志走出事务处，心中暗忖，说道：
“书院虽以学业为重，但若无稳定的进项，心中难安，需得想个妥当的生财之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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