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考结束后的几日，书院内气氛微妙。
学子们或志忑不安，或强作镇定，都在等待着决定命运的放榜之日。
张衍志依旧保持着规律的作息，晨起练箭，白天温书，仿佛岁考中的种种风波从未发生。只是他更加留意饮食，夜间也睡得较浅，防备着对方狗急跳墙。王圆和高肃则时刻留意着书院内的各种风声。
那李茂倒是消停了几日，但眉宇间的阴郁之色却愈发浓重，偶尔与张衍志在廊下相遇，目光碰撞间，尽是冰冷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终于，放榜之日到来。
府学宫照壁前，人头攒动，比岁考当日更显拥挤喧闹。所有生员，无论新老，都挤在前面，伸长脖子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和等第。
张衍志与王圆、高肃、赵健等人站在稍外围的地方，并未急于向前挤。
“看到了！我看到了！”赵健眼尖，率先激动地低呼，“‘增生’名单里有我！赵健！我升上增生了！”他用力握了握拳，满脸兴奋。
“恭喜赵兄！”王圆和高肃连忙道贺，同时也更加紧张地望向那张决定廪生资格的“一等”榜单。那榜单人数最少，却最为耀眼。
王圆踮着脚，嘴里念念有词，忽然，他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高肃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高肃！高肃！一等！你是一等！第十二名！”
高肃身体一震，急忙凝目望去，果然在“一等”榜单的中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素来沉稳，此刻也忍不住眼圈微红，用力回握了一下王圆的手。
“太好了！”张衍志也为高肃感到由衷的高兴。
“衍志！快看！最前面！”王圆又急切地拉扯张衍志，手指颤抖地指向一等榜单的最顶端。
那里，赫然写着：
一等第一名 张衍志 弘文书院
案首！岁考依旧是一等第一名！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高悬榜首，张衍志心中仍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这不仅是对他学问的肯定，更是对他在考场内外所有坚持与抗争的最好回击！
“衍志！你是案首！又是案首！”王圆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比自己中了还高兴。
高肃和赵健也纷纷向他道贺，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周围的人群也注意到了这位连续夺得院试、岁考双案首的少年，惊叹声、议论声、祝贺声此起彼伏。许多目光聚焦在张衍志身上，充满了敬佩与羡慕。
然而，也有人面色铁青。
那李茂挤在人群中，死死地盯着榜单，在“二等”名单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虽保住了增生，却与廪生无缘。当他看到张衍志高居一等榜首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怨毒，还有一丝……恐惧。他猛地回头，正好对上张衍志平静望来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心思，让他如同被针刺般，狼狈地低下头，匆匆挤出了人群。
张衍志看着李茂仓惶逃离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更加沉重。他知道，李茂不过是个马前卒，真正的对手还隐藏在幕后。
正当几人沉浸在喜悦中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张衍志身边，低声道：“张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是白玉卿。她依旧作男装打扮，但神色间带着一丝风尘仆仆。
张衍志心中一动，对王圆几人示意了一下，便跟着白玉卿来到一旁僻静的树下。
“白兄，可是有消息了？”张衍志问道。
白玉卿点了点头，目光锐利：“那日下毒的小厮，我查到了。他并非‘回味斋’的人，而是漕帮一个底层喽啰假扮。顺藤摸瓜，抓到了指使他的人，是钱主簿的一个远房侄子，在漕帮做个管事。”
张衍志眼神一冷：“果然与钱主簿脱不了干系！”
“不止如此。”白玉卿语气凝重，“我用了些手段，从那管事口中撬出点东西。他们原本的计划，并非仅仅让你无法考试。”
“哦？”
“若下毒不成，他们会在你岁考结束后，归家途中，制造一场‘意外’。”白玉卿的声音带着寒意，“可能是惊马，也可能是落水。总之，要让你这个新科案首，‘意外’身亡。”
张衍志倒吸一口凉气，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对方竟是如此狠毒，不仅要毁他前程，更要取他性命！
“不过，眼下他们暂时不敢动了。”白玉卿话锋一转，“岁考放榜，你再次夺得案首，名声更盛，府尹和学政都对你青睐有加。此时若你出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他们承受不起这个风险。而且……”她顿了顿，“我‘请’那位漕帮管事，给他的上线带了句话。”
“什么话？”
“我告诉他，若张衍志少了一根头发，我便将他与钱主簿往来勾结、侵吞漕银、甚至涉及此前陷害张父徭役一事的证据，直接送到按察使衙门和……京城都察院。”白玉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衍志心中巨震，看向白玉卿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探究。她竟在暗中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而且似乎掌握着极大的能量和隐秘的渠道。
“白兄……大恩不言谢！”张衍志郑重拱手。
“不必。”白玉卿摆了摆手，目光望向府学宫方向，“你如今已是廪生，享有廪米，地位不同往日。接下来有何打算？”
“潜心备考，准备明年乡试。”张衍志毫不犹豫，“唯有站得更高，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也才能……扫除这些魑魅魍魉！”
“好。”白玉卿点了点头，“乡试之路，更为艰险，你好自为之。我会继续留意钱主簿和周家余党的动向。”她说完，便欲转身离开。
“白兄！”张衍志叫住她，真诚道，“屡次援手，衍志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所需，衍志定义不容辞！”
白玉卿脚步顿了顿，背对着他，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丝：“……照顾好你自己，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话音未落，人已翩然远去，融入熙攘的人群中。
张衍志站在原地，看着白玉卿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岁考案首的荣耀固然可喜，但他清楚地知道，脚下的路依旧布满荆棘。然而，他不再孤单，有挚友同行，有师长扶持，更有如白玉卿这般神秘的助力。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愈发坚定。廪生，只是一个新的起点。明年乡试，他必将乘风破浪，直挂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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