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濡湿了谭浩的裤脚，他蹲在嫩绿的紫灵薯苗旁，手指灵巧地翻飞着竹篾，嘴里哼着调子不知跑到哪里去的小曲——像是前世在工地上常听的那种。
泥地里，歪歪斜斜支起的竹架已有半人高。他满意地拍拍手，嘴角叼着的草叶随之晃动：“再加两根斜撑就稳当了，看你们这些小祖宗还怎么摔。”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细微的、如同布帛撕裂的声响。
谭浩抬头，只见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光如利剑般垂直洒落，在他头顶三尺之处，凝聚成一道半透明的玉简虚影。
那玉简便签上的鎏金小字泛着柔和的光，活脱脱像他前世手机里弹出的推销广告：“尊敬的用户，您好！感谢您对‘天律服务体系’提出的宝贵意见。我们高度重视您的体验，特派‘天道回访使’一名，专程倾听您的改进建议。”
“……”谭浩叼着的草叶“啪嗒”一声掉在泥里。
他蹲在原地愣了愣，随即抄起脚边的竹竿就往上一捅：“谁准你在我头顶上打广告了？还弹窗？关掉！”竹竿结实实地戳进玉简虚影，金光“轰”地炸开，碎成无数星屑，这些光点竟化作指甲盖大小的金色甲虫，嗡鸣着朝东边群山方向仓皇逃窜。
“谭浩！”林诗雅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她一手攥着块刚拓印下来的石碑残片，另一只手握着泛出幽蓝微光的窥命镜，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晨露：“那不是普通的传讯术法。”她快步走近，镜面上浮起的光影碎片中，隐约可见无数金色丝线缠绕成的巨大网络——那是维系诸界命运的司命台核心道枢。
“我用窥命镜追溯光源，发现这道金光……是直接从司命台最核心的位置投射下来的。”她的指尖微微发颤，“连化神期修士都只能在道枢外围勉强窥探，它竟会主动与你沟通？”
谭浩弯腰捡起那根沾着金粉的竹竿，用袖口随意擦了擦：“估摸着是客服系统升级了，现在时兴这个，算是智能回访。”他把竹竿往架子上一搭，继续摆弄手里的竹篾，“等着吧，说不定待会儿还要问我满不满意，求个五星好评呢。”
地面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颤。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赵青阳的石像双眼迸发出刺目的青光，原本斑驳的石身上瞬间爬满细密的金色纹路，掌心的土碑“嗡”地一声弹出，悬浮半空，上面的字迹泛着不祥的血色：【检测到异常因果链逆溯，目标编号：TH009（谭浩）。回访使投放失败，启动二级预案——梦境植入】。
“梦境？”林诗雅刚开口，谭浩已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好，中午还想眯一会儿。”他拍拍裤腿站起身，“走了雅雅，帮我把那边那捆细竹篾拿过来——”
话未说完，眼前骤然一黑。
再睁眼时，谭浩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座由无数古老经卷堆积而成的大殿中。
殿顶悬挂着九盏青铜古灯，灯油泛着浑浊的灰光，将墙壁上那些“天律”、“劫数”、“因果”等金漆大字映照得一片森冷。
对面檀木椅上，坐着一个身着青袍、山羊胡翘得老高的老头，正堆着笑给他斟茶：“小友莫要惊慌，老夫乃‘天律协调官’，特来与您商讨服务优化的细则。”
谭浩一屁股坐在桌角，随手捞过桌上的《天道章程》翻了两页：“商讨？上回我在玄霄峰晒被子，你们家的雷劫劈歪了半座山，把我晒的红薯干全燎成了炭。”他把书“啪”地合上摔在桌面，“现在才想起要优化？”
青袍老头的笑容僵了僵：“雷劫响应延迟，实是近来‘善功池’有所亏空……小友若愿通融一二，老夫可为您申请特殊的‘免劫特权’——”
“免劫？”谭浩嗤笑一声，掏出火折子“咔嚓”打燃，“我要那玩意儿有啥用？你们罚我雷劈，我还得倒贴功德，没投诉你们算我脾气好了。”他将《天道章程》卷成纸筒，凑近火苗：“以后的规矩，得按我的来，明白不？”
火苗舔舐纸页的瞬间，整座大殿剧烈震动起来！
墙上的金漆大字“唰啦啦”地剥离墙面，化作缕缕黑气，尽数涌入谭浩口中。青袍老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转身欲逃，却见脚下由经卷铺就的地面如同活物般翻涌起来，死死缠住了他的道袍。
“你、你到底是何——”
“嘘。”谭浩打了个响指。
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带着半座大殿都开始变得虚幻、扭曲。“我困了，要睡觉。”他懒洋洋地躺倒在厚厚的经卷上，“下次再敢打扰，就把你们司命台改成烤红薯的炉子。”
“砰——”
谭浩猛地惊醒，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焦黑的符牌，凑近了仔细辨认，上面歪歪扭扭的篆文依稀可辨：“权限缓释令·暂禁情绪波动类干预”。
他捏着符牌翻了个身，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静静洒在床沿，将符牌上的焦痕照得如同一朵枯萎的花。
千里之外的司命台。
那口巨大的青铜钟无人敲击，却自行撞响三声。清越的钟声回荡，震得山巅缭绕的云雾都散去了大半。
值守的小仙们“扑通”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石板：“是避让令……是上位避让令！”最年长的司命官瘫坐在地，望着供桌上突然熄灭的九盏本命灯，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天道……第一次对生灵下达了避让指令……”
次日清晨，谭浩顶着一头乱发蹲在菜园里，对着昨夜被露水打湿的凉席直皱眉头。
林诗雅端着两碗热粥过来时，正看见他把凉席卷成一个大包袱，随手扔到菜园中央的老槐树下：“这破床睡得不踏实，尽做怪梦。”他抬脚踢了踢粗壮的树根，“今晚就睡这儿，看谁还能扰我清梦。”
林诗雅看着他用力拍打着竹枕，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老槐树的枝桠间，赵青阳石像额前的那簇绿火，似乎比往日又亮了几分。
而石像映出的那片星图上，由红点连接成的弯月图案，正不偏不倚，稳稳地笼罩在谭浩新铺的“床铺”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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