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城给宁采臣的第一印象,是铁与血铸就的森严壁垒,以及那看似团结一致、实则暗流涌动的人心。
凌清霄将他安置在内城一处专供外来访客居住的清净院落,并留下了些许有助于稳定伤势的普通丹药,嘱咐他好生休养,言明待他向上峰汇报后,或会有长老前来问询,随即便匆匆离去。
院落设有简单的隔音与防护禁制,对于需要隐秘疗伤的宁采臣而言,算是聊胜于无。他盘坐于静室蒲团之上,立刻开始全力运转太初仙元,试图驱除那如毒蛇般盘踞在道基与神魂中的诅咒与寂灭道韵。
此地的灵气浓度远超青木部落,对他恢复确有益处。然而,就在他引动周遭灵气入体的瞬间,眉头却微微一蹙。在这看似精纯平和的天地灵气深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几乎与灵气融为一体,却带着血腥、怨毒与污秽意味的异种气息——正是属于幽冥血海的特有血煞之气!
这气息淡薄到几乎无法察觉,若非宁采臣亲身经历过幽冥血海的追杀,并对其道韵印象深刻,绝难发现。它如同无形的瘟疫,悄然弥漫在镇妖城的空气中,虽未直接伤人,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此地修士的心神,更容易引动心魔,放大负面情绪。
“果然……幽冥血海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里。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搜寻我,还是有着更大的图谋?”宁采臣心中凛然,愈发觉得这苍梧界的水,深不可测。
疗伤过程依旧缓慢而痛苦。那诅咒阴毒刁钻,寂灭道韵顽固霸道,即便有此地灵气辅助,他也只能如同蚂蚁搬家般,一点一点地消磨、净化。数日过去,伤势虽未恶化,但也未见明显好转,只是勉强维持住了一个脆弱的平衡。
期间,凌清霄来过两次。一次是例行公事般的探望,询问宁采臣是否需要更多丹药,言语间依旧带着审视。另一次,他则是以探讨阵法为名,带来了几卷玄天宗收藏的基础阵法典籍,言语间多有试探,试图窥探宁采臣的道法根基。
“……宁道友请看,此乃我宗‘小周天星斗阵’的一角阵图,虽只是基础,却也蕴含星辰运转之妙,不知以道友观之,可有疏漏之处?”凌清霄指着卷轴上一处看似繁复的星位连接,目光灼灼地看向宁采臣。
宁采臣扫了一眼,心中了然。这阵图在凌清霄乃至玄天宗看来或许精妙,但在他这位太乙仙君眼中,却是漏洞百出,许多节点连接冗余,灵力流转滞涩,未能尽显周天星斗变幻之精义。
他并未点破,只是沉吟片刻,伸手指向其中几处关窍,语气平和:“此处星位衔接,若以‘璇玑引玉’之法稍作调整,灵力流转当更为顺畅;还有这里,贪狼与破军之势相冲,可置一‘虚危’节点以为缓冲,或能化解其戾气,增其威力……”
他寥寥数语,点到即止,并未涉及高深原理,只是基于眼前阵图提出了最优化改良。然而,听在凌清霄耳中,却如同醍醐灌顶!他苦思许久未能解决的几个难点,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指出并提供了解决思路,而且其手法闻所未闻,却又直指核心,玄妙异常!
凌清霄眼中震惊之色难以掩饰,他紧紧盯着宁采臣,仿佛要将他看穿:“道友阵道见解,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不知师承……”
“山野之人,偶得残卷,自行摸索罢了,当不得道友如此夸赞。”宁采臣再次以“散修”与“机缘”搪塞过去,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凌清霄深知问不出更多,只得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带着满腹的疑惑与那几处足以让他阵道修为精进不少的改良思路,告辞离去。他对宁采臣的来历更加好奇,同时也更加警惕。此人重伤之下尚有如此见识,全盛时期该是何等恐怖?他留在镇妖城,是福是祸?
宁采臣看着凌清霄离去的背影,神色平静。他显露部分阵法造诣,一是为了稍微获取一些在此地的话语权与安全保障,二也是借此观察玄天宗的反应。
与此同时,镇妖城外的气氛日渐紧张。妖族似乎并不甘心之前的退却,数次组织小股精锐部队,在夜间或黎明时分对城墙发起试探性攻击。虽然都被守城修士击退,但妖族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凌厉,花样也越来越多,甚至开始使用一些粗浅的合击战阵,这与以往妖族散漫混乱的攻击方式大相径庭。
这一日,宁采臣受凌清霄所邀,登上内城城墙观战,美其名曰“熟悉敌情”。
站在高达百丈、铭刻着无数防御符文的城墙上,放眼望去,城外是一片被肃清过的开阔地,更远处则是连绵的山峦与密林。此刻,正有数百头形态各异的妖兽,在一头金丹后期妖将的指挥下,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城墙的防护光罩。守城修士则依托阵法,飞剑、符箓、法术如同雨点般落下,与妖兽殊死搏杀。
喊杀声、妖兽咆哮声、法术轰鸣声不绝于耳,血腥气弥漫空中。
宁采臣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些低阶妖兽身上,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出去,掠过混乱的战场,深入后方那妖气最为浓郁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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