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把最后一口三倍辣锅巴咽下去，喉咙里像烧着一团火。他没吭声，只把包装纸揉成团塞进袖袋，抬脚就往前走。张萌萌跟在他左侧，手悬在半空，几次想抓他胳膊又收回去。
“你真没事？”她问。
“有事也得装没事。”林子渊咧嘴，“老头儿留的机关，不吃饱哪有力气掀锅盖。”
小白蹲在他右肩，爪子扒着他耳垂：“第七个味儿飘过来了，往左拐！”
剑无痕走在最前，脚步突然一顿。他没回头，只抬手示意停下。前方炊烟袅袅，看似寻常农家灶火，却纹丝不乱，笔直冲天。
“幻阵。”剑无痕说。
林子渊点头：“掀了它。”
剑无痕拔剑，一劈而下。剑光如电，炊烟应声裂开，露出后方一座青铜蒸笼。笼身高七尺，通体刻满符文，盖顶四字——魂蒸味启。
赵师傅拎锅上前，锅盖半掀，热气混着调料香扑在蒸笼表面。符文微微发亮，却不回应。
“得你来。”赵师傅说。
林子渊搓了搓手，掌心灯纹随辣意翻涌，青光凝实如刃。他走到蒸笼前，伸手搭上笼盖边缘。指尖刚触到铜面，一股灼痛顺着手臂窜上识海，辣味在嘴里二次爆发，眼前发黑。
“别硬撑。”张萌萌抓住他手腕。
“撑不住也得撑。”林子渊咬牙，“这玩意认的是鸿青的手感，不是我的命。”
他用力一掀。笼盖沉重如山，纹丝不动。林子渊低吼一声，灯纹暴涨，青光缠绕手臂，硬生生将盖子掀开三寸。热气喷涌而出，带着陈年酱香与一丝焦苦。
蒸笼内壁浮现模糊地图，线条蜿蜒如雪岭沟壑。赵师傅眼神一凝：“北境雪冢。”
林子渊没理会，只盯着蒸笼中央——那里悬浮着一道虚影，青灰道袍，手持拂尘，正是清风道长。
“师父……”他低声喊。
虚影未答，只抬手轻点蒸笼底部。符文流转，聚成一口小锅形状。锅中无物，却香气四溢。
“复刻一道菜。”林子渊说，“老头儿的独门手艺。”
张萌萌皱眉：“你会？”
“不会。”林子渊撸袖子，“但手记得。”
他接过赵师傅递来的调料瓶，先倒红椒粉，再撒糖，接着淋醋，最后补盐。动作快而不乱，像演练过千百遍。剑无痕站在一旁，目光锁定他每一个手势。
“你以前做过？”张萌萌问。
“没。”林子渊搅动虚空中的锅，“但身体知道顺序。”
热气越来越浓，香气渐变。原本醇厚的酱香里掺进一丝酸，又转甜，最后回辣。张萌萌捂住鼻子：“这味儿……怪得很。”
“对味儿了。”林子渊笑，“老头儿做菜，从来让人吃一口就骂街，吃第二口就上瘾。”
虚影微微颔首，手中拂尘轻挥。蒸笼底部符文重组，聚成一行字：情至味生，锁自开。
林子渊盯着那行字，没说话。他继续翻炒，动作越来越慢，额头渗汗，却不停手。辣味在嘴里第三次炸开，灯纹忽明忽暗。
“停下。”张萌萌按住他肩膀，“你脸色不对。”
“差最后一步。”林子渊甩开她手，“味锁七重，锁的是师徒七情。这一关，是‘愧’。”
张萌萌愣住：“什么愧？”
“不知道。”林子渊咧嘴，“但老头儿设这局，肯定有原因。”
他手腕一抖，虚空锅中香气骤变，酸甜辣三味交融，最后化作一股暖意。蒸笼嗡鸣，符文全亮。虚影抬手，拂尘点向林子渊眉心。
“臭小子。”虚影开口，“当年偷吃我最后一碗红烧肉，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子渊眼眶发热：“您老记仇记到现在？”
“记着呢。”虚影笑，“所以罚你吃三倍辣锅巴。”
林子渊哈哈大笑，笑声里带点哽咽。蒸笼彻底开启，内壁地图清晰显现——北境雪冢全貌，中央标着一个红点。
赵师傅收起铁锅：“天枢核心在那儿。”
剑无痕皱眉：“雪冢是禁地，历代只有观主能进。”
“现在观主是我。”林子渊拍拍胸口，“虽然不太合格。”
张萌萌盯着他：“你早知道第七基座是蒸笼？”
“刚知道。”林子渊抹了把脸，“老头儿喜欢把重要东西藏在厨房，第六个是锅，第七个是笼，第八个说不定是筷子。”
小白跳下来，鼻子贴地嗅了嗅：“第八个味儿……还没飘过来。”
影魄从后方飘近，声音低沉：“味锁七重，对应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方才那道菜，引动的是‘愧’。”
林子渊没接话，只弯腰查看蒸笼底部。铜面上刻着细密纹路，组成一句话：天枢启时，师徒重逢。
“重逢？”张萌萌念出声，“清风道长不是飞升了吗？”
“飞升不等于消失。”赵师傅说，“有些事，得当面问清楚。”
林子渊合上蒸笼盖，拍了拍铜面：“走吧，去雪冢。”
“你状态不行。”张萌萌拦住他，“至少休息一晚。”
“休息不了。”林子渊绕过她，“残念醒了，拖不得。”
他迈步向前，脚步比之前更沉。张萌萌跟上，这次没说话，只默默并肩。剑无痕走在最后，剑未出鞘，目光扫过蒸笼角落——那里静静躺着半枚铜钱，锈迹斑斑，刻着“鸿青”。
赵师傅突然开口：“雪冢路远，得赶在月圆前到。”
“明白。”林子渊头也不回，“锅巴吃完了，该吃正餐了。”
小白蹦到他肩上：“正餐有肉吗？”
“有。”林子渊笑，“老头儿藏的，肯定管够。”
影魄飘在半空，低声说：“你不怕？”
“怕什么？”林子渊反问。
“怕想起自己是谁。”
林子渊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往前：“想不起才可怕。走吧，别磨蹭。”
雪还在下，路还很长。蒸笼留在原地，热气渐渐散尽。铜钱上的“鸿青”二字，在雪光下泛着微光。
张萌萌突然说：“到了雪冢，我帮你。”
林子渊没回头：“谢了。”
“不用谢。”张萌萌握紧剑柄，“欠你的锅巴，总得还。”
林子渊大笑：“那得多备几包。”
一行人渐行渐远，炊烟重新聚拢，遮住青铜蒸笼。雪地上脚印深深浅浅，很快被新雪覆盖。
蒸笼内壁，地图上的红点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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