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带着常年接触草木染的沙哑，像浸透靛蓝的粗布般厚重。随着动作，藏青色长衫下摆扫过地面，露出鞋面上用茜草染成的暗红云纹，那是他坚持手工绘制的细节。当他从褪色的蓝布包袱里取出染剂瓶时，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初生的婴孩。
粗陶瓶身上深浅不一的指印诉说着手工捏制的温度，瓶口缠绕的苎麻线还沾着新鲜的艾草汁液。瓶中淡绿色的染剂在烛光下轻轻晃动，仿佛将整个春天的生机都封存在了陶土容器里。这是我改良的防过敏染剂。 李诚之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着瓶身，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植物色素，上个月我带着徒弟去后山采艾草，凌晨三点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可当看到朝阳下整片艾草田泛着银光时......
他突然顿住，喉头滚动着咽下什么。七年前那场大火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 劣质染料仓库起火，冲天火光中他抱着父亲留下的染谱冲出火海，却永远失去了祖传的百年染缸。大家都知道我曾是行业里出了名的急功近利。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梁上栖息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用化工固色剂缩短工期，拿工业盐代替天然媒染剂，那些年赚得盆满钵满，可报应来得比谁都快。
染坊主们不自觉地向前倾身，连最不耐烦的云锦坊老板都放下了把玩的翡翠扳指。李诚之解开衣襟第二颗盘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去年有位客人因过敏休克，我背着她狂奔三里路去医馆。路上她抓着我的衣襟问 你们这些商人的心是黑的吗 ，这句话让我在医院走廊坐了整夜。
陶瓶被轻轻推到桌中央，瓶底的沙粒在木纹间划出细小沟壑，仿佛在诉说另一个故事。这些沙来自染坊后院的老槐树底下，从我曾祖父那辈起，我们就用那里的土烧制染缸。 他的指尖拂过沙粒，现在我每天凌晨亲自熬制染液，用石臼把艾草捣成泥，虽然产量只有从前的三分之一，但看到客人安心的笑容......
话音未落，落雪城染坊主赵雪庭猛地拍案而起，檀木桌上的茶盏应声而碎。深紫色长衫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淡粉色的疤痕：李兄这番话让我想起去年的冰晶蓝事件。 他抓起案头的宣纸，上面还残留着褪色的蓝色印记，当时市面上突然流行这种颜色，有黑心商人用纺织染料兑工业酒精，成本不过三文钱，却能卖到二两银子！
议事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雨打芭蕉的声音愈发清晰。赵雪庭的喉结剧烈滚动：我亲眼看见染坊伙计送来的照片 —— 客人的头皮溃烂化脓，头发一抓就掉。那些日子我整夜睡不着，总听见有人在梦里喊救命。 他颤抖着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面躺着块温润的暖玉膏，这是快发药铺老板连夜研制的，救了十七条人命。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赵雪庭眼底的血丝。我们这些手艺人，本该是给人带来美的。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可当利益蒙住双眼，连祖传的字号都成了伤人的刀。上个月有个小姑娘来染头发，她母亲拉着我问 这染料真的安全吗 ，那眼神......
李诚之默默将陶瓶推向赵雪庭，瓶中淡绿色染剂与窗外雨幕融为一体：老赵，我琢磨着，咱们得立些规矩。从原料采购到染制工艺，每个环节都该有个标准。就像老辈人说的，染布如做人，容不得半点含糊。
其他染坊主纷纷点头附和，有人掏出账本计算成本，有人在宣纸上勾画标准流程。议事厅的气氛悄然转变，从最初的推诿指责，渐渐化作对未来的热烈讨论。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满桌的茶盏早已凉透，但每个人眼中都跳动着希望的火苗 —— 他们终于明白，唯有守住诚信的底线，美业联盟才能真正成为守护美的堡垒。
联盟的第一个动作是统一采购魂染花。红芍展开的采购清单在灯影里泛着白，羊皮纸的边缘被虫蛀了几个小窟窿，却更显珍贵。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各产地的花价：沙漠花田的魂染花含绒量高，摸上去像天鹅绒，适合做固色染；森林花田的带晨露香，调护理剂最宜，闻着就让人舒心；海岛附近的花瓣边缘带点咸涩，染出来的 “海水蓝” 格外正宗。“我们联合订货，量大自然价低，能压到市价七成。” 她的指尖在 “沙漠 - 森林联合采购” 字样上划了道红线，像给这条合作之路系了个红绳。“上个月加盟商单独买花，最高多花了三成钱，有的还被中间商骗了，收到的都是半干的花。”
沙漠加盟商突然拍着桌子笑，声音洪亮得震得灯影都晃了晃：“以后再也不怕沙虫灾了！” 他从怀里掏出张花田地图，羊皮纸的边角卷得像朵花，上面用红笔圈着联盟储备库的位置，密密麻麻的记号看得人眼花缭乱。“储备库能存三年的量，谁家遭了灾、缺了货，就去拿，记账就行 —— 快发的‘互助’不是空架子，是真能帮人扛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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