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裹挟着热浪扑进雕花窗棂时，林悦摘下遮阳帽，竹编帽檐上的茉莉香片簌簌掉落。作为儿童安全用品协会的特派监察员，她已经走访了七家染剂工坊，每家后院晾晒的蓝印花布都像凝固的海浪，却始终没能找到能让家长真正安心的产品。这次收到匿名推荐信笺，说城郊老巷藏着家专攻天然染剂的手作坊，信笺末尾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熊，爪子里还攥着朵桃花。
青石板路上的积水倒映着斑驳树影，林悦踩着水洼拐进巷子时，正听见铜铃叮铃作响。抬头望见门楣上褪色的 “芸香染坊” 匾额，檐角垂下的竹编门帘被穿堂风掀起，露出半幅靛蓝布帘 —— 那上面绣着的胖娃娃正举着染缸，眉眼弯弯的模样，倒像是哪家孩子的即兴涂鸦。
推开门的刹那，阳光顺着门缝流进作坊，在泥土地面上铺出金色的光带。林悦的视线先是被墙角堆满的陶罐吸引，陶罐上贴着 “栀子黄”“苏木红” 的标签，接着是晾衣绳上悬挂的染布，藕荷色的纱巾随风轻摆，像云絮落在了竹枝间。直到有细碎的哼歌声从右侧传来，她才注意到趴在矮几旁的小小身影。
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全然没察觉有人靠近，膝盖上摊开的染剂图鉴边角已经卷起毛边，内页贴着各种染剂块的手绘图案。她正用红色蜡笔给 “草莓红” 小熊画蝴蝶结，鼻尖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像是撒落的糖霜。当她伸手去够旁边的梳子时，林悦这才看清矮几上的布娃娃 —— 原本惨白的纱发此刻覆着层蜜桃色，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倒真像是落满了三月的桃花。
“小满又在偷师啦？” 温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林悦转身时，看见个系着靛蓝围裙的年轻女子正从木梯上下来，竹篮里盛着新鲜采摘的艾草，叶片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女子眼角带着笑纹，左腕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坠着枚染成樱花粉的木牌，隐约能看见 “芸” 字的笔画。
小女孩闻声回头，染梳 “啪嗒” 掉在布娃娃身上，溅起几缕浅粉色的细雾。她慌忙把图鉴藏到身后，却不小心碰翻了旁边的瓷碟，里头盛着的花瓣染剂洒出来，在地面晕开小小的粉河。“阿芸姐姐！” 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想给桃桃换个新发色……”
“慢些慢些。” 阿芸快步上前，先伸手护住瓷碟里残余的染剂，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捧易碎的琉璃。她指尖沾起些粉末凑近鼻尖轻嗅，忽然笑出声：“这‘桃花粉’调得比我上次做的还好，小满是不是偷偷加了蜂蜜？”
林悦这才注意到操作台上的瓶瓶罐罐：磨盘里残留着淡粉色的膏体，旁边放着半块未成型的染剂，竹制模具上雕刻着精致的梅花纹。角落的小瓷碗里，新鲜榨取的芦荟汁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混着薄荷的清香，冲淡了室内原本的草木气息。
“林小姐请坐。” 阿芸像是这才发现访客，从木架上取下粗陶茶杯，往里头撒了把干花，“刚摘的洛神花，配着蜂蜜水，最能解暑。” 她说话时，小满已经抱着布娃娃躲到了染缸后面，只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睛。
茶杯递到面前时，林悦的指尖刚触到粗陶杯沿就骤然缩了缩 —— 杯壁残留的余温带着几分灼意，像是阿芸此刻紧绷的情绪具象化。她垂眸望着杯口蒸腾的白雾，在氤氲水汽里瞥见阿芸虎口处的烫伤疤痕，那道蜿蜒的痕迹像条褪色的红绳，在苍白的皮肤上泛着不自然的淡粉色。
听说是在研发儿童染剂？ 林悦转动着茶杯，指腹摩挲着杯壁凸起的陶纹，那些不规则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痒。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几片金黄的落叶顺着风势撞在玻璃上，又被空调外机的热风卷向更高处。她余光瞥见阿芸握着茶壶的手骤然收紧，壶嘴滴落的水珠在实木茶几上晕开深色的水痕，如同某个被刻意隐瞒的秘密正在洇染。
现在市面上打着天然旗号的产品不少， 林悦顿了顿，看着杯中的茉莉花瓣在涟漪中沉浮，但上个月刚爆出有孩子用了植物染剂过敏 —— 话音未落，阿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因用力攥住桌沿而泛白。林悦这才注意到茶几角落散落着药瓶，铝箔板上还留着几粒褪了色的药片，药盒上的 止咳糖浆 字样被指甲划出深深的划痕。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空调外机的嗡鸣愈发清晰。阿芸起身拉开窗帘，阳光瞬间倾泻而入，照亮了墙角堆满的实验报告。林悦这才发现那些纸张边缘都卷着毛边，部分段落被红笔反复批注，墨迹层层叠叠如同蛛网。最上面那份报告的标题被荧光笔涂得发亮 ——《儿童可剥染剂致敏原控制方案》。
其实...... 阿芸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她转身时，林悦注意到她眼下浓重的青黑，那个过敏事件的涉事产品，原料供应商是我们之前合作过的。 她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皮质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植物标本，去年冬天，他们送来的艾草提取物里混进了荞麦花粉，当时质检部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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