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紧牙关，记着陈玄的警告——不能停。
他稳住颤抖的手，用尽全力，在石碑上，画下了第一笔。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来自周围，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里炸响！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
他不再是在祖坟前，而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下是北平城繁华的街道。他能感觉到马匹平稳的步伐，能听到周围的叫卖声。他知道，这是他的太爷爷，钟书恒。
突然，身下的马匹一声长嘶，前蹄猛地扬起！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掀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失重感是如此真实，他甚至能看到地面上那个用来饮马的石槽，在视野中飞速放大。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砰！”
剧痛，从后脑传来。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头骨像是被铁锤砸碎的西瓜，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眼前的世界，瞬间被黑暗吞噬。
“不！”
钟山猛地从幻觉中挣脱，他发现自己还跪在墓碑前，但那股后脑碎裂的剧痛，却还残留在神经里，让他浑身冷汗，几欲昏厥。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不能停！陈玄的话，像一道警钟，在他耳边敲响。
他再次将手指按在石碑上，继续描摹着那个名字的第二个笔画。
刚一落笔，场景再变。
这一次，他站在一个荷花池边，手里拿着一把鱼食。池水清澈，锦鲤在脚边嬉戏。这是他爷爷，钟启明。
脚下，突然一滑。
身体失去平衡，他一头栽进了那看起来不过半米深的池水里。水并不深，刚没过他的胸口。但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无数双冰冷的手死死拽住，无论如何挣扎，都站不起来。
冰冷的池水，顺着他的口鼻，疯狂地涌入肺部。
窒息！
无法呼吸的痛苦，比任何剧痛都更让人绝望。他的胸腔像是要炸开，眼前开始出现无数彩色的光斑。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幻觉里时，求生的本能让他再次挣脱。
“嗬……嗬……”
钟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那道符，在用他祖辈的死亡，来阻止他！
他不能输！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再次举起那根已经麻木的手指，画下了第三笔。
“轰隆——”
这一次，他听到了卡车失控的轰鸣，看到了院墙倒塌时卷起的漫天尘土。巨大的阴影当头罩下，将他和他父亲的身影，一同淹没……
一次又一次。
他亲身体验了哥哥踩到果皮滑倒时，后脑与桌角碰撞的尖锐痛感。
每一笔，都是一次死亡轮回。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意识在清晰与模糊的边缘反复横跳。他感觉有无数怨魂在他耳边尖叫，撕扯着他的血肉，啃噬着他的骨头。
“停下来……放弃吧……”
“你救不了任何人……”
“和我们一起吧……”
那些声音，像是魔鬼的低语，诱惑着他停下那支带来无尽痛苦的笔。
他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调和了朱砂的血，在石碑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像一条条挣扎的蚯蚓。
祖先的名字，还差最后一笔。
但钟山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他的精神，他的意志，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琴弦，随时都会崩断。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那一刻，他那已经模糊的视野里，仿佛看到了儿子灿烂的笑脸。
“爸，等我放假回来，带你去吃那家新开的餐厅！”
儿子……
钟山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射出一道精光。他用尽了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举起那根血肉模糊的手指，朝着石碑上那个未完成的名字，重重地，画下了最后一笔！
“嗡——”
当最后一笔完成的瞬间，整座墓碑，突然发出一声奇异的嗡鸣。
那刻在石碑正面的、由钟山鲜血写就的名字，仿佛活了过来，每一个笔画都亮起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而墓碑背面，那道盘踞了近百年的“断代符”，则像是被烙铁烫到的毒蛇，剧烈地扭曲起来，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尖啸。
钟山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软软地向前倒去。
在他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看到，那座古老的墓碑，金光大盛，将整片山林，都映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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