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如同沉溺在缓慢凝固的琥珀之中。
林溪的意识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疲惫感中缓缓浮沉。不再是之前那种撕裂灵魂的剧痛，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深度枯竭与透支。右肩断口处，那根新生的、狰狞的骨肢传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冰冷、灼热与沉重感的脉动，仿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活着的异物强行镶嵌在躯壳上，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残存的神经。
冢灵意志的强行灌注与主导，如同一次灵魂层面的超载，虽暂时压制了体内力量的冲突，却也几乎榨干了他最后的精神力。此刻，那股浩瀚而悲怆的意志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破碎的记忆碎片和一种沉重的使命烙印，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依旧模糊，但能分辨出自己似乎躺在一处相对宽敞、干燥的舱室内。身下是厚实粗糙的兽皮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海水的咸腥，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深海沉木般的古老气息。耳边是巨舰破开海浪的、低沉而规律的轰鸣，以及舱壁外隐约传来的、纪律严明的脚步声和低沉号令。
不是海祭之冢那惨绿的磷光洞穴，也不是龙血珊瑚民简陋的窝棚。这里…是玄龟长老的渊渟卫战舰？
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裂海卫的围攻…玄龟长老的介入…对峙…然后…
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牵动全身的伤势，尤其是右肩那根骨肢，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钝痛，让他闷哼一声，重重跌回垫子上。
“你的身体还未融合稳定，不宜妄动。”一个平静、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舱室内响起。
林溪艰难地侧过头，看到舱室角落的阴影中，盘膝坐着那位须发皆白、手持虬结木杖的玄龟长老。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如水纹的长袍，面容古朴，眼神如同万年深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林溪。在他身旁，还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穿着贴身暗蓝鳞甲、脸上覆盖着半张龟甲面具、只露出一双冷静如冰湖眼眸的女子，她气息沉凝，如同礁石，显然是玄龟长老的亲卫。
“敖璃…她在哪？”林溪嘶哑着声音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那位龙族公主，在另一处舱室，由我麾下药师照料。”玄龟长老缓缓道，声音听不出喜怒，“她龙魂本源受损极重，加上强行催发龙息，已陷入深度龙眠。短期之内，恐难苏醒。”
龙眠…林溪心中一沉。这意味着敖璃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也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里…是哪里？你想做什么？”林溪警惕地看着玄龟长老。这个老者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态度也暧昧不明。他阻止了敖戟，但绝非出于善意。
“此地是老夫的座舰‘渊渟号’。我们正在前往‘沉渊海眼’的航线上。”玄龟长老的回答很直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溪右肩那根缓缓搏动的狰狞骨肢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光芒，“至于老夫的目的…很简单。你，和你身上融合的‘冢灵之力’与‘星骸碎片’，对老夫…有用。”
有用？林溪瞳孔微缩。果然！
“你想用我去对付敖苍？”他冷声问道。
玄龟长老微微摇头，木杖轻轻顿地：“敖苍域主…是辰龙域之主，老夫亦是辰龙域长老。何来对付一说？”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邃，“老夫所求，是平衡，是海域的稳定。敖苍近年来行事愈发激进，对星核钥匙的执着已近乎偏执，甚至不惜以亲妹为祭品，引动上古禁忌之力…长此以往，恐将打破十二域乃至与神朝之间的微妙平衡，引来滔天大祸。”
他看向林溪，目光锐利了几分：“而你，身怀异数，是变数，也是契机。你体内的力量，尤其是那丝与蔽天仪同源的‘星骸’本质，或许…是制约敖苍野心的关键之一。”
制约敖苍？林溪心中冷笑。说到底，不过是龙域内部的权力倾轧，想利用他这把刀罢了。
“所以，你救我，是为了利用我？”林溪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
“互惠互利。”玄龟长老并不否认，“老夫可为你和那龙族公主提供庇护，助你稳定体内力量，甚至…设法唤醒她。而你需要做的，便是在必要时，站在老夫这一边，共同…规劝域主，回归正轨。”
规劝？林溪心中念头急转。这老龟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本质上仍是利用。不过，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和敖璃确实需要喘息之机。而且，若能借助玄龟长老的力量恢复甚至提升实力，对抗敖苍的筹码也能多一分。
“我如何信你？”林溪盯着玄龟长老的眼睛。
玄龟长老沉默片刻，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掌，掌心向上。一股精纯、厚重、带着无尽水元生机的湛蓝色能量缓缓凝聚，化作一个缓缓旋转的玄龟虚影。“老夫可以‘玄龟本源’立下‘渊渟之契’，在此舰之上，保你二人性命无虞，并倾力助你疗伤。待你伤势稳定，再议后续。”
玄龟本源之契？林溪能感受到那湛蓝能量中蕴含的磅礴生命气息和一种古老的约束力。这似乎是一种极其郑重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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