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的清晨，祠堂的门环还凝着霜。
李昊推开沉重的木门时，檀香味先撞了过来——秀莲一大早就在香案上点了三柱高香，烟雾缭绕中，三座新刻的牌位泛着温润的木色：“仁义卫张三之位”“仁义卫李四之位”“仁义卫王五之位”。周狗蛋跪在最前面，膝盖上垫着块旧棉絮，怀里抱着王五生前穿的粗布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俺们赢了……你昨天还说要教俺怎么把长矛刺得更准……你怎么就走了……”
他的肩膀抖得厉害，粗布衫上还沾着王五的血渍——那是前天打扫战场时，周狗蛋亲手擦上去的。李昊站在旁边，指尖碰到牌位上的刻痕，想起张三总在训练间隙蹲在墙角抽烟，烟锅里的火星子一明一灭；李四总帮新兵擦刀，说“刀快了，能少挨两刀”；王五则是最积极的那个，昨天还攥着炭笔教周狗蛋写“卫”字，说“等你学会了，给家里写封信”。
韩通站在祠堂门口，手里攥着包纸钱。他没进去，只是望着里面的周狗蛋，喉结动了动——当年他在匪窝里，看着兄弟被砍死，也是这样，攥着烧纸哭到半夜。李昊走过去，递给他一杯热茶：“进来吧。”
韩通摇头：“俺怕……怕看见他们的脸。”
“他们没走。”李昊指着牌位，“张三的烟锅还在我屋里，李四的刀挂在兵器架上，王五的‘卫’字布，周狗蛋揣在怀里。”
韩通走进来，跪在周狗蛋旁边。他摸了摸王五的牌位，粗糙的木纹蹭得手心发痒：“王五这小子……上次还偷喝了我的酒，说要等打完仗，给娘带瓶枣花酒。”
周狗蛋抬起头，眼睛红肿：“俺昨天梦见他了……他说，‘狗蛋，俺在下面等你，等你成了‘卫’，俺就放心了’。”
李昊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烟雾中，他仿佛看见三个兄弟站在面前——张三叼着烟锅笑，李四擦着刀点头，王五举着“卫”字布喊“俺会写啦”。他轻声说：“他们不是‘牺牲’，是‘活’在我们的骨血里。从今往后，‘仁义卫’的每一个人，都要记住他们的样子——记住张三的烟锅，记住李四的刀，记住王五的‘卫’字。”
香烧到一半，周狗蛋突然站起来，从怀里掏出那块“卫”字布，贴在王五的牌位上：“哥，俺学会了写‘卫’，你看……”布上的“卫”字歪歪扭扭，却沾着他的眼泪，“俺明天就给家里写信，说俺成了‘卫’，能保护你了。”
下午的书房，炭火烧得正旺。
李昊铺开一张地图，指尖点在青石峪的位置：“昨天长矛阵顶住了清军的冲锋，火铳轮换保持了火力，骑兵袭扰打乱了阵型——这三点，是赢的关键。”
韩通凑过来，手指戳了戳地图上的清军位置：“可要是敌人有更多骑兵呢？要是他们从两边包抄？”
“所以要变。”李昊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画了条虚线，“下次加二十个掷弹兵，用炸雷对付侧翼的骑兵；火铳手增加到十五人，轮换更频繁；长矛阵分成三排，前排刺，后排顶，这样能扛住更久的冲击。”
韩通眼睛亮了：“俺明白了！战术不是死的，是要跟着敌人的屁股变的——敌人出左拳，咱就打右脸；敌人绕后，咱就用炸雷招呼！”
李昊笑了：“对。昨天张三说，火铳要练到‘闭着眼都能装弹’——不是要他们变成机器，是要他们把本事刻进骨头里，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反应过来。”
窗外飘起细雪，落在窗沿上，化成水痕。韩通搓了搓手：“俺回去就练——明天让长矛手加练三排轮换，火铳手练闭眼装弹！”
傍晚的演武场，雪粒子打在脸上，却挡不住士兵们的热气。
周狗蛋带着二十个新兵练刺杀。他的长矛上绑着个稻草人，稻草人身上缝着“清军”两个字。新兵们排成队，跟着他喊“杀！”——长矛刺进稻草人，棉絮飞起来，沾在脸上。周狗蛋纠正一个新兵的动作：“胳膊要伸直！刺的是敌人的胸口，不是草人！”他的声音里带着狠劲，却藏着温柔——昨天这个新兵还说“怕刺到人”，今天已经能稳稳扎进稻草人的心脏。
王二柱的骑兵在右边陡坡训练冲锋。他的马“闪电”裹着草席，听见命令就猛地冲出去。骑兵们举着马刀，喊着“冲！”——马蹄踩在雪地上，发出雷鸣般的响声。王二柱骑在“闪电”背上，挥刀砍向假人：“要快！要狠！敌人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他的脸上带着笑，却没注意到“闪电”的鬃毛上沾着他的汗水——这是他练了上百次的冲锋，每一刀都带着对清军的恨。
小石子带着火铳手练装弹。他蹲在地上，手里攥着火铳，嘴里念叨：“第一步，抽壳；第二步，装弹；第三步，闭锁；第四步，瞄准。”火铳手们跟着他做，手指翻飞，像在变魔术。小石子突然喊：“停！李四，你的弹丸没塞紧！”那个叫李四的新兵脸涨得通红，赶紧拆开火铳，重新装弹。小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多练几次就好了——张三以前也总卡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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