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乾清宫的烛光燃尽,一张精心编织、针对整个瓦剌的天罗地网便已悄然撒开。
而对于京城的文武百官而言,他们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股自龙椅之上弥漫开来,日渐浓烈,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战争阴云。
北伐,已不再是议题,而是即将到来的雷霆。
兵部衙门昼夜灯火通明,于谦双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分,他率领着整个衙门的官吏,如同一个疯狂运转的巨大齿轮,调拨粮草,清点军械,拟定行军路线。
京郊三大营更是热火朝天,新军将士们摩拳擦掌,每日操练的喊杀声,隔着数里都能清晰听闻。
战争机器已经启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最终的号令。
然而,就在大军集结在即的节骨眼上,一个新的、却也是一个古老的问题,如同幽灵般浮现在了奉天殿之上——谁来挂帅?
这一次的朝会,气氛格外诡异。
以兵部为首的主战派意气风发,而那些曾经哭喊着要“休养生息”的文官,在皇帝那不容置疑的意志面前,早已噤若寒蝉。可另一股势力,却在此刻发出了他们沉寂已久的声音。
勋贵集团。
新袭爵的英国公张铭,从武将班列中走出。
他面容肃穆,身形挺拔,眼神中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哀戚。
他的兄长,老英国公张辅,在土木堡为国捐躯,尸骨未寒。
此刻,他作为张氏家族的新任家主,代表着整个在土木堡之变中损失惨重的旧勋贵集团,他的分量,无人敢小觑。
“陛下。”张铭的声音苍老却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老臣听闻,陛下欲起十万大军,主动北伐,犁庭扫穴。此乃我大明开国以来,鲜有之壮举,老臣……佩服陛下的雄心壮志。”
他先是恭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那双浑浊的老眼扫过站在对面的罗通,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明,却深入骨髓的轻视。
“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北伐非同儿戏,十万大军的指挥调度,更是重中之重。非沙场宿将,不能当此大任。”
他的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一众公、侯、伯爵们,立刻如同得到了统一的号令,齐刷刷地出列附和。
“英国公所言极是!北伐大军的统帅,必须由德高望重、熟稔兵法的老将担任!”
“我等祖上,皆是随太祖、太宗皇帝于尸山血海中打下这片江山,用兵之道,早已融入血脉。非一两场守城之战的侥幸胜利,可以比拟!”
“罗通等人虽在北京保卫战中立下大功,但毕竟资历尚浅,骤然委以十万大军,恐难当重任,一旦有所闪失,悔之晚矣!”
这些话,表面上句句都是为了“国事”,为了“稳妥”,可话里话外那股子酸味和傲慢,却毫不掩饰。
在他们这些根正苗红的世袭勋贵看来,罗通这些靠着一场仗就飞黄腾达的“泥腿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幸进小人”,如何能与他们这些将门之后相提并论?
他们要夺的,不仅是帅位,更是那份被新贵们抢走的,属于他们阶层的荣耀与权力。
整个奉天殿的火药味,瞬间被点燃。
于谦眉头紧锁,立刻出列反驳:“诸位大人此言差矣!兵法有云,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打仗看的不是谁的祖宗更有名,而是谁更能打,谁更敢打!”
他向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北京保卫战,京营旧部一触即溃,是谁在德胜门死战不退?是罗通!是谁率领神机营,于城下痛击也先主力?是新军!此次北伐,我大明所用之兵器、所面对之敌人,皆与往日不同。若还抱着老黄历不放,因循守旧,那才是真正的置十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于少保!”一名侯爵涨红了脸,“你这是何意?难道我等勋贵子弟,便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成?”
“贪生怕死倒不至于,”于谦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但每日只知提笼架鸟,斗鸡走狗,兵书战策早已束之高阁,却是事实!”
“你……”
眼看朝堂之上就要演变成一场文武之间的对骂,龙椅之上,一直冷眼旁观的朱祁钰,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所有人的火气。
“都……说完了吗?”
群臣心中一凛,立刻垂首,不敢再言。
朱祁“钰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两派人马,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像是真的在为此事感到为难,沉吟了许久,才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
“英国公所言,有理。老将持重,乃国之基石。”
勋贵们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于少保所言,亦有理。新将敢战,乃国之利刃。”
罗通等人的腰杆,也下意识地挺直了。
朱祁钰慢悠悠地站起身,踱步走下丹陛,那姿态,像一个正在苦恼如何平衡两方矛盾的公正仲裁者。
“朕以为,军中之事,当以军中的法子来论。空口争辩,不过是书生口舌之利,毫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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