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油灯的光芒在巨大的沙盘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李峥、陈宫、沮授三人，如同三尊雕像，围着沙盘，久久不语。
帐外，是赤曦军滩头阵地热火朝天的建设声，与十里之外曹营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帐内的气氛，却比曹营更加冰冷。
因为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沙盘上一个不起眼的点上。
那是一个位于曹军大营侧后方，名为“乌巢”的地方。
“曹操的三十万大军，是猛虎。”
李峥终于开口，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默。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乌巢”那两个字的木牌上。
“而这里，就是这只猛虎的心脏。”
沮授抚着长须，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乌巢囤积了曹军入冬以来八成以上的粮草，更有无数军械辎重。此处一旦有失，曹操三十万大军，不出十日，便会自行崩溃。”
他话锋一转，眉宇间染上忧色。
“但也正因如此，曹操在此处布下了重兵。由大将淳于琼亲自率领两万精兵驻守，营寨坚固，壕沟深邃，更有无数明哨暗哨。想要强攻，难于登天。”
强攻，是蠢办法。
李峥当然不会用。
他的目光，转向了身旁一直眯着眼睛，仿佛在打盹的陈宫。
“公台，你怎么看？”
陈宫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睡意，只有一丝如同毒蛇盯上猎物般的兴奋与冰冷。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将代表乌巢的木牌，往旁边推了推。
“既然强攻不易，何不让他自己，把守卫乌巢的兵力调走？”
沮授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公台先生此言差矣。曹操非袁绍可比，为人多疑，生性谨慎。寻常调虎离山之计，他绝不会上当。我军若派出一支疑兵，大张旗鼓地佯攻他处，恐怕只会被他看穿，反过来设下埋伏，将我军的疑兵吃掉。”
“说得对。”
陈宫竟然点头赞同了沮授的看法，这让后者都有些意外。
“所以，”陈宫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我们不能只设一个圈套。”
“我们要设两个。”
李峥的眼睛亮了。
他知道，陈宫的“毒”，要发作了。
“委员长的意思是……”沮授看向李峥。
李峥笑了笑，接过话头：“我的想法，和公台不谋而合。我们先制造一个假的目标，比如，在乌巢以东三十里，伪造一个我军的秘密粮仓。再派出一支小部队，大张旗鼓地向那个方向运动。”
沮授立刻明白了。
“委员长是想让曹操以为，我军要暗度陈仓，在乌巢附近建立一个前进基地，再图谋他的粮仓？”
“不错。”李峥点头，“曹操得到消息，会如何应对？”
“他必然会派出一支精锐，去摧毁我军的‘假粮仓’！”沮授脱口而出。
“然后呢？”李峥追问。
“然后……我军便可趁其乌巢兵力被调走一部分，主力强袭真正的乌巢！”
沮授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为这个计策的精妙而感到兴奋。
这确实是一记漂亮的调虎离山。
然而，陈宫却摇了摇头。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不够。”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帐内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这个计策，能骗过袁绍，但骗不过曹操。”
陈宫的目光扫过李峥和沮授，声音变得幽幽的，如同鬼火。
“曹操太聪明，也太多疑。他看到我军的行动，第一个念头，不是‘李峥要打假粮仓’，而是‘李峥想让我以为他要打假粮仓’！”
“他会觉得，这是我们故意暴露给他的破绽！他会认为，所谓的‘假粮仓’，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我们真正的目标，还是乌巢本身！甚至，是我们刚刚建好的滩头阵地！”
沮授听得额头冒汗，他发现自己的思路，完全跟不上陈宫的节奏了。
这弯绕得也太多了！
“所以，他会怎么做？”李峥的眼中，兴味更浓。
陈宫笑了。
那笑容，让沮授都感到一阵背脊发凉。
“他会‘将计就计’！”
陈宫的手指，在沙盘上重重一点。
“他会假装上当，派出一支部队去进攻我们的‘假粮仓’。但他真正的主力，一定会埋伏在乌巢周围，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他甚至会亲自率领虎豹骑，趁我军主力尽出，倾巢而出，反扑我们南岸的滩头阵地！给我们来一记釜底抽薪！”
沮授彻底沉默了。
他发现，陈宫不仅是在设计一个计策，他是在揣摩人心。
他将曹操这个对手，已经算计到了骨子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调虎离山之计，非但不能成功，反而会让我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这才是我们的机会。”
李峥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看着陈宫，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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