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可是休息的不好?”
张昊见胡老师愣怔良久,面容竟至扭曲,心说至于么?
老胡被他拉扯袖子回过神,装作心忧黎庶困苦之状,愁眉不展道:
“眼看就是农忙,衙门事务繁多,尤其筹运白粮一事,哎!”
白粮是江南五府上贡京师的优质粳米、糯米,专供内官监、供用库、酒醋面局,以及王公京官的俸禄所需。
由于缴纳制度苛刻,加上路途遥远、运河风浪、关卡刁难等问题,北运白粮之役,常导致解户(解运白粮进京之家)破家亡身。
不过白粮问题在本县称不上老大难,胡老师话语另有所指。
张昊最烦老胡这一点,说话爱打官腔,拐弯抹角。
“磨坊的事学生尽力而为,争取本县解户能早些启程北上。
入伏前,奎叔回来给奶奶问安,小住了几日,倘若有甚么事,学生岂会不告诉老师?
严阁老眼里揉不得沙子,家父能在常州连任至今,老师你懂的。”
张昊说的比较露骨,上有伞盖,背靠大树,老师你勿惧风雨,当然了,遭雷劈谁也没办法。
官场是派系的角力场,党同伐异,他老子眼下就站队正确,妥妥的严党。
可惜严嵩出名的白脸奸臣,迟早要完,届时张家老小,怕是都要陪葬,他为此糟心透了。
胡知县闻言,眼睛当时就亮了。
他来江阴两年多,任期将满,眼下最关心的就是前途。
我朝外官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先由上司查验行能勤惰,开写评语,后有吏部考功司复查,随时还有巡按御史来采采风闻,听听民意啥的。
归根结底,顶头上司的评语相当重要。
“马千总回来过?”
胡知县紧盯爱徒,马奎是张知府心腹,他心里有数。
“老师勿忧。”
张昊奉上一粒定心丸。
胡知县不觉就神清气爽,原来知府已经派来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啊。
至于张知府为何不回信,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出身太寒碜的缘故。
他科举名次不咋滴,三甲吊榜尾,江阴上任知县死于倭难,他调来本地任职,实属意外。
从边远不毛混到脂膏之地,他就怕被打回原形,平时捞些油水都是战战兢兢。
外间传说眼前这小子命犯天煞,克死亲娘,克死继母一尸两命,克掉亲父仕途,顺带把自个儿也克死了。
嗯,救活后成了傻子。
但这小子是老诰命的心头肉,初来乍到时候,风言风语他从没当真。
万万想不到,这小子是名副其实的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小畜生当初登门拜师,一头把他磕进了火坑,再也爬不出来!
过往不堪回首,老胡深呼吸压下杂乱思绪,斟酌道:
“三年大比之期,转眼即至,本县学问浅薄,有心无力,你莫要荒废学业,这个、慎之再慎啊。”
“是,托老师的福,学生侥幸得中头名秀才,自当加倍努力,争取乡试高中解元,不负老师殷殷期盼和谆谆教导。”
老胡嘴角抽抽,小畜生好大的口气!
恁多读书人,七老八十还自称童生,你一个屁娃子,张嘴就是头名举人解元公,心里难道没一点逼数?
“近年夹带成风,上命添设御史两员,专司搜检,犯者先戴枷一月,再送法司定罪。
切记、多多揣摩时文,烂熟于心,莫要寄望它途,否则悔之晚矣。
浩然啊,你还小,刻苦几年再考,何愁不中,为何这般急切?”
“老师金玉良言,学生谨记在心。”
张昊诺诺连声,虚心受教,起身作礼告辞。
老胡送到月门,实在无心去前衙打理公务,回屋坐下,禁不住长吁短叹。
他这会儿心里太苦,过往不敢想,不能提。
小畜生当初就如今日这样,红口白牙,满脸谦恭,实诚滴把他哄骗。
这小子院试前,拿文章要他指点,知府公子上门请益,他当然拿出平生本事。
新晋案首、江南才子张昊的文章流传开来,他不看便罢,一看之下,惊出一身冷汗。
那篇院试文章,分明就是他做的,这绝非巧合,慌忙把小畜生叫来细问究竟。
谁能想到,本县俊才,堂堂小三元,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草包!
更可怕的是童生三试,前两试的头名,铁定是舞弊,他却懵然无知。
他强自镇定,考校对方学问,直接雅蠛呆住。
这孩子言谈切中儒学要害,俨然四书五经洞明,一副家学渊源、世家子弟才有的高深见地。
结果你若是问经书章第十一究竟,对方立马傻眼,出道题,小畜生连一句话都写不出来,憋了半天,竟然要他说明题意、出处。
再看小畜生笔下文章,简直不忍卒读。
科举文章必须以程朱理学观点为依据,代圣人立言,岂能阐述自己观点,你算老几?
他不明白世间怎会有此等奇葩,再三询问,原来这小子当年捡回小命,大病一场,真的秀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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