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裘花带着小弟赶来镇场子,去百客堂曲家摆道讲数,据说前脚进门,后脚便抬去县城,腿没事,两条花胳膊断了。
旁边护院小施做补充,又有行家邢谦解释盐业灶户现状,张昊总算理清了头绪。
国初,朝廷把江南水乡民户编为灶户,迁到沿海煮盐,盐课司配给荡地、工具等。
奈何煮海熬盐是技术活,水乡灶户只会种田,于是在荡地种粮,换沿海灶户的盐交课税。
如今朝廷允许盐课折银上交,过去的互助关系随之解体,改荡垦田的浪潮暴发。
荡地赋税低,适宜种棉花,狗不理荡地变成了香饽饽,各方强权争相吞并。
县里来征役税,地主诈说这是灶户荡地,盐课司来收课,地主就推诿荡地被州县侵占。
来坊区找茬的是东乡望族曲家,说汪琦买的地一半都是曲家的,不赔银子此事没完。
卖地的是下沙盐场灶户杜员外,眼下正广招流民流犯,为朝廷制盐,先富带动后富哩。
张家买的这块荡地,表面是本地两家豪强争利,背后牵涉官府与盐课司的利益纠纷。
至于靠荡地生存的苦逼原主——水乡灶户,被压榨利用的世袭牛马罢了,死活没人在乎。
邢谦冷笑一声,“浩然勿忧,此事交给我好了。”
张昊拢手道谢,又细问汪琦几次争斗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心里有点小担忧。
汪、施二人武艺不咋滴,但裘花曾吹嘘练过武林绝技“金针指”,江湖又名“阎王帖”。
据说此技乃打行的招牌活儿,门内秘传,特意在阴月、阴时、阴地练就的内功。
这种阴劲可以根据需要,定人何时身死,想让对方三更死,阎王绝不留命到五更。
裘花给他表演过,拇、食、中,三指发力,能把石子、黄豆捏成渣,着实有些道行。
这厮牛皮吹上天,特么两条刺绣的花胳膊眨眼被人打断,曲家凶猛,不可不防!
张昊晚上竭力礼让,将自己的豪华茅屋留给邢谦睡,他和胖虎去匠作搭的低矮窝棚凑合。
邢谦异常感动,连夜给恩主鄢茂卿写信,把本地盐场实情仔细道来,这是身为一个幕僚的职责,当然也不忘回报此行肩负的重任。
张昊天没亮便顶着熊猫眼爬起来,这趟出门准备不足,没带驱蚊香,夜里被蚊子咬惨了。
吃过早饭,邢谦留下两个随侍,带上其余手下去下沙盐场考察盐务。
张昊去趟川沙堡,把当地仅有的两匹劣马买下,送回工地给瘸腿大将代步,又买了几担酒肉装船,扯帆去最近的南汇卫所。
他要去借兵,据说本地不时有倭寇流窜,无恶不作,不弄些蟹兵虾将傍身,睡觉不踏实。
船只顺流而下,南汇中后所码头很快就到了。
江岸小集市只有几十间民房,茶寮下坐着巡逻士卒,小船缓缓靠岸,张昊站在船头招手,唤士卒们帮忙挑担。
一个小卒过来,听说这些人要去卫所劳军,顿时疑心大发。
鬼听说过世上还有劳军这档子事,百户老爷说打头阵的都是假倭汉奸,倭寇狡猾着呢,
这小卒脑子转得特别快,拔腿就跑,嘴里大呼小叫:
“倭寇来啦!倭寇来啦······”
集市上十来个士卒挺枪抽刀张弓,一边做战略转进,一边跟着呼喝大叫,还有人吹螺号报警。
小码头顿时鸡飞狗跳,人们四散奔逃。
拥军模范小张秀才瞠目结舌,被胖虎一把拽进船舱。
好在邢谦留下的两个随从被他带来,都是转运司衙门派给鄢茂卿的护卫,其中一个卸下腰刀跳上岸,大声报出名号,把腰牌扔了过去。
大伙赤手空拳上岸,十来个士卒登船检查一遍,这才彻底放心,赶紧吹号消除警报。
士卒们喜滋滋挑着酒肉带路,堡城盏茶工夫即到。
适才闻警关上的城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总旗带兵出来询问,骂骂咧咧喝叫开门。
城楼上号角声声,给别处的烟墩烽堡报信,躲进城中的百姓确认太平无事,纷纷往码头跑,搞得张昊怪不好意思。
大明是异地为官,当兵也一样,都是外乡人,因此有自己的城池,不过多数卫所都是从国初驻防至今,军官士卒早就融入本地了。
中后所城堡不大,商铺、匠铺、民居齐全,在城中营生的人,大多都是军户家属。
一行人来到署衙,卫兵毫不客气,收缴了几人的随身兵器,这才带他们来到大厅上。
徐百户是个四十来岁的黑脸汉子,披甲端坐堂上,盔甲估计是方才套上,汗津津的黑脸上布满怒火,客人见礼也不理会。
检查完几担酒食的亲随上堂回禀,徐百户这才脸色稍霁,正准备说句客套话,见那三个大汉不打招呼就坐下,脸上登时又是乌云密布。
“是学生疏忽,这位是杭州兵备副使辖下千总官,白景时白大哥,其余二位是白大哥属下,鄢总宪巡盐两浙,借调几位大哥来吴淞转盐司······”
“贵客大驾光临,何不早说!”
张昊眨巴眼解释,徐百户惊叫起身。
“诸位原谅俺大老粗则个!”
说着就要大礼拜下赔罪。
邢谦的两个跟班被这个百户惹恼火,冷眼坐着,一动也不动,胖虎纯粹是猪鼻子插葱。
张昊忙不迭搀住。
“徐大哥,使不得!路上王小旗对我说,徐大哥你是杀过倭寇的大英雄,这不是折煞我们么?”
“小官人莫再提,惭愧,惭愧!”
徐百户恼恨下面疏忽,礼节十足,挨个再三赔罪,诚意满满。
白景时这才起身见礼,主动说起自己根脉。
贵人贵客临门,徐百户大喜过望,呼喝手下速速备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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