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舍江头雪作花,片帆乘风到我家。
两艘货船雪夜靠上杨舍码头,张昊在守御所歇下,平明走马上旧桥,寒空舞雪迷烟村。
草帘遮门的小厨房里,无病脸蛋被灶火映得通红,小丫头心不在焉,时不时起身张望窗外。
听到大黑在堂屋呜呜低吼,她挑帘飞奔而出,不小心脚下打滑,咣咚一下撞在进院的张昊身上。
“给我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进屋再说,小心冻着!”
张昊把包袱给她,跑去檐下,摘了斗笠挂壁上。
“今年雨水少,大江水位比去年下降许多,上个月流凌就下来了,猜着你要赶早回来。”
老廖不停的翻炒锅中板栗,小厨房里香气浓郁。
无病欢天喜地打开包袱 ,先拆那个最大的包裹,看到崭新的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气得脸都黑了,又去拆解其余小包裹。
“这才多久没回,你就把我忘了?”
张昊挑帘见半大狗子迟疑着不进屋,不再理会它,坐去小马扎上往灶膛里添柴,问师父:
“船只开年能送过去么?”
“火太大了。”
锅里青烟大冒,老廖一边加急翻炒,一边说:
“赶得上渔汛,泗州罗员外常年在淮安做生意,船厂有熟人,这笔买卖他包下了。”
罗员外是油菜推广商之一,还有那些建材承包商,因为牵涉种植技术和资金交割,只能来田庄结算账目,张昊退了几根柴火棒子,熏得泪流,挑开帘拢,把崇明老梁告知的消息说了。
锅中焦糊的青烟渐渐消失,老廖松口气,瞅一眼戴着贝壳项链显摆的孙女,小心翼翼剥个滚烫的栗子尝尝,沉吟道:
“若是只为捕捞打算,完全没必要自建船厂,难道你要造海船?这可不是好主意。”
“靠海吃海,师父,出海打渔可是大买卖,我和那边卫所军头处的不错,近海捕捞没啥大碍,而且必须这么做,否则松江工地养不了太多人。”
张昊明白师父担心朝廷海禁。
大明建国伊始就实行海禁,仅在洪武年间就发布禁令达六次之多,永乐时期,海禁更严,诏令民间海船全部改为不能出海的平头船。
后来郑和下西洋,代表官方彻底垄断海贸,烈火烹油之日,从来都是败相显露之时,国营海贸官员及其家族利用特权走私,赚翻了。
自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之后,国营海贸渐衰,民间私贸勃兴,成化、弘治之际,豪门巨室竞相造船走私海外,双屿岛成了国际都市。
正德年间,中西第一次交锋,私贸登峰造极,倭患愈演愈烈,嘉靖二年,爆发宁波争贡,朝廷严令禁海,朱纨率兵剿灭双屿岛葡夷。
嘉靖二十九年,颁布《问刑条例》,禁海规定罗列极细,海船双桅者即捕之,发戍边卫,官吏军民知而不报者连坐,刺配烟瘴之地。
然而,江南丝织业中心的崛起,无可置疑的证明了一件事,禁海就是个笑话,朱纨被逼自杀,直接宣告了嘉靖的海禁政策破产失败。
“师父你有所不知,大明银矿匮乏,市面上的银子多来自海外,一是倭国,二是西夷。
这些夷类茹毛饮血,官贵只能用皮毛麻布做衣服,为了中国丝绸,他们连命都不在乎。
江南丝绸不出海,官员无法完成税课,百姓生计无着,朝廷海禁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再说了,冒青烟是严嵩铁杆狗腿,不把此人的价值榨干榨净,咱的保护费岂不是白交?”
老廖觉得造船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若想造出大海船,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便不再纠结此事,瞅一眼外面的大雪,打下草帘子说:
“镖局送人过来,我挑了两个机灵的,去金陵给小陈帮忙,江恩鹤住在杨公井大宅里,上个月他侄子从武昌过来,明年要参加乡试,这厮一直在忙乎生意,没有挪窝的迹象,来往者多是官商,最可疑的是丐帮总杆头黄台仰。”
“此事不急,盯着他就好。”
张昊若有所思咬开一个栗子,他记得裘花给他提起过这位金陵黄帮主。
草帘掀开,狗子跟着小赫一起进屋,凑去无病身边,小赫抓了一把栗子塞怀里说:
“货物已经装车,少爷走不走?”
货物是从松江带回来的土特产,张昊想奶奶了,辞别师父,顶风冒雪回城。
老太太见到孙子,欢喜怜惜自不待言。
张昊二更天从后园回来,三个丫头挤在圆儿床上,正在八卦嫁人的徐大妮。
他脱鞋挤进被窝,搂住圆儿,故意把冰凉的爪子往她裤腰里插,小丫头一急就咬人,张昊赶紧告饶,冰手又放她袄子腋下暖着。
闹腾一会儿,他好奇询问红蕖,没想到徐大姑娘嫁的秀才自己见过,今年常州府岁试第二名就是这货,看着一脸老相,其实才三十来岁。
三更的梆子敲响,斜倚熏笼的青钿拉他里衣领子瞅瞅,在后园换过了,打着哈欠问:
“要不要炭盆?”
“木楼不安全,你要是愿意值夜我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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