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中间有小亭,里面是戒石碑,上刻铭文: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大院两旁是六房胥吏办公的廊屋,俗称吏廊,廊庑后面的东西跨院是吏舍、宾馆之类。
正堂东西两旁以及稍后,是规制略小的独立建筑,有佐贰官办公之所,还有储粮之仓房,以及贮放册籍、银钱、仪仗、军器之类的库房。
东中西三路这些建筑,便是官府外衙,大明衙署都是这种布局,因等级不同稍有差异。
饶知县引着张昊来到大堂后面的小院,即二堂,二人入厅又行礼,互报名姓、师承何人之类,都是官场套路,然后才双双落座。
饶知县是举监,也就是举人入国子监进修,依旧考不上进士,一番周折弄个下县的缺,为官不过两年多,严阁老不倒翁,会试房官大多还是张昊认识的那几位,这就有了共同语言。
“开翰兄想必看过邸报,今科肥缺不多,我不耐烦争抢,又急着尝尝县太爷的滋味,这不,从海路坐船就来了。”
张昊唤来候在外廊的坊丁,从牛皮挎包里取出吏部公文递上。
凡经吏部铨选、放任知县的新官,上面会发出谕告,通知将到任的县署衙门,京师极北,香山极南,这边要想等到谕告,最快也要下个月。
饶知县看后递还,苦笑道:
“为兄觍颜叫你一声老弟,你来前打听过没,本地一群孤岛,人口稀少,可耕地也不多。
所出唯有鱼盐,每年的赋役能把人生生逼疯,我才来时,海盗猖獗,一日三惊。
朝廷要禁海,不准岛民出海,省三司要迁界,逼迫渔民内迁,河泊所收入也没了。
那些断绝生计的海民,穷上加困,课税连年拖欠,说实话,你能来,我好歹也算解脱了。”
他说着取下乌纱,恨恨拉开衣襟,露出黑红脱皮的肩背,看着瘆人,分明是暴晒所致。
“不怕贤弟你笑话,眼看就要任满,钱粮拖欠如山积,我估摸着没人愿来这里,罚俸我认了,降调难道还有哪里比香山更糟?原打算狠心和这里耗上了,没想到你会来,嘿!”
张昊也把纱帽取下,笑道:
“这个烂摊子换谁都一样,老哥你干的还不错,有何打算不妨直说。”
饶知县直愣愣望着外面白亮天光,干瘦的腮帮子蠕动着,愁苦摇头。
“过往不堪回首,前途不敢奢望,不如去休。”
“你入仕不易,若是放弃,这几年就是白干了,县里欠了多少钱粮?”
张昊一路问过百姓,没人说饶知县坏话,想想也是必然,欠了官家的,再倒打一耙,这种事只有后世老赖才干得出来。
饶知县给他倒苦水。
“这边天灾多,百姓能保住口粮便庆幸,完税是奢望,好田被豪绅势要占了不少,我只能找他们打秋风,把常平仓补满,前几任缺额已向朝廷请免近半,加上我任内欠的,折银三千多两。”
后宅丫环提来荔枝,回禀奶奶在女厅陪客,随即退下。
厅外太阳一大早就能把地面烤焦,二人热得受不住,脱了官袍,摇着扇子边吃边聊。
竹篮里的荔枝吃光,本地民情风俗、土地物产、士绅富商等,张昊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然后把饶开翰告知的文武上司名号,各位官太太、太爷、太奶的生日,包括邻县同僚的情况等,取笔一一记下,此乃护官符也。
收起护官符,张昊决定拉老饶一把。
“这样吧,破地方用不着繁文缛节,任事勤勉你当得起,钱粮、考评好办。
咱俩尽快去府城一趟,我给你写封信,去文选司找于郎中就行。
我的船采买货物后要北上,走海路很快,抓紧补缺,换个地方接着干!”
“贤弟······”
饶开翰想不通,也不敢置信,没有哪个官员会替上任背锅,对方为何要帮他?
张昊明白他担心啥,三千多两拖欠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能买三千石粮,大约三十万斤,这不是小数目,起身拿上冠服说:
“放心,用不着做假账,银子我先垫上,你把手头事处置好,晚上再细聊。”
“好、好!”
饶开翰稀里糊涂拿上衣帽,带他去后宅,他找门路跑官,倒贴钱干了三年,嘴上说放弃,心里着实不甘,自然不想放过任何机会。
从后宅西跨院告辞出来,他心事重重去前衙,听长随小禄子说十排来人,二十多艘大海船停在那边,船上插着内府旗子,当时就惊了。
心说自己可能是走了狗屎运,遇见贵人了,不觉就挺起胸膛,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走路也虎虎生风起来,让小禄子去传六房书吏。
容典史撅着大肚子从西库甬道出来,叫声老爷,追上他聒噪。
“饶老爷,这位啥来路?带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似的,一会儿说马厩不够用,一会儿又让人腾卷棚,老爷你还没到期啊,简直欺人太甚!”
饶知县的火气忽地上来,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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