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去门口细瞧酒色,稍微有些绿,香气扑鼻,让老刘点火,火苗瞬间窜起,淡蓝无烟。
刘骁勇大吃一惊,这等暴烈,怪道那些民夫会醉死过去。
张昊闷熄火苗,小尝一口,火烧火燎的,这度数绝对能当酒精用。
酒水抽干,脱掉鞋袜掖腰里,冒雨践泥去造糖的棚子下看看。
为了防止蝇虫,作坊的门窗挂有纱帘,一个匠师在教授疍妇们熬制余料,空气里弥漫着香甜醉人的味道,不负我灯塔国美名。
刘晓勇道:
“应征的制糖匠不少,不过只会做土糖,做不来白砂糖,除非少爷亲自出马,否则府城的官坊匠作不敢来。”
“土糖就行,制白砂糖不急。”
张昊拈块黑黢黢的边角料尝尝,香甜可口,其实土糖比白砂糖更有营养,无非是卖相差。
林边空地是甘蔗库房,乌鸦鸦几排高脚仓棚,还有人肩挑车推在往这边运。
他这会儿才回过味,挤满港口的小船是邻县来送甘蔗的,水力磨坊最快也要年底才能建好,我是不是太急了些?
“注意下雨霉变,若是烂掉太可惜,老王呢?”
“估计又喝多了,一早就没过来。”
刘骁勇忍住没有埋怨,老王是江阴田庄的老人,他不大好管。
张昊气得大骂:
“狗日的在家就撺掇我造酒,自己做的酒不敢尝,让别人当替死鬼,库房钥匙不能交给他,这酒喝多真会死人。”
一行人马翻过二道岭,张昊驻马眺望弯曲的河道。
这条河流经城东,穿过岭沟入海,是县城通往港口的捷径,前两任都想拓宽岭沟小路,奈何开山是大工程,根本没有充足的财力人力。
火药坊工地就在河边,县城背靠五桂山,木料多有,石材不缺,那一截城墙也能利用起来,归根到底,倘若人力充足,一切都不是问题。
“费青那边如何?”
“老赖太多,他人手不足,又不放心巡检衙役,只好雇人盯着那几个粮商,眼下富户都在腾仓,嘴上说是卖去省城,难保不会半路出海。”
刘骁勇见少爷沉默不语,又道:
“两个受灾坊都的秋粮依旧收不上来,户房管保、催征衙役,被容典史打了板子,来个焦师爷,没见到少爷,他不敢用印解粮,衙门里都奇怪,咱县拖到现在不解运,上面竟然不闻不问。”
“还不是那盒金叶子在起作用,忙你的,别送了。”
张昊抖缰摧马回城。
事务繁多,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香山池浅王八多,别看是个下县,饶开翰做过统计,富户一直在增加,而且多是外地人。
烟瘴蛇虫之地是老皇历,这里再差也是一年两收,吃咸鱼就米饭,单夹衣可过冬。
当然了,寻常百姓无非是沾些天时地利的光,难逃人祸,摊派的苛捐杂税要命。
签押房有常例薄,民匠、盐鱼、商铺等各行业,每年要上缴两千多两的例钱。
这是知县个人的合法收入,因此上任饶知县并不指望俸禄过活,大明衙门皆是如此。
毕竟知县年俸不足三十两,养不起家丁幕友,没法编织关系网,风花雪月更别提。
除了大老爷,还有六房院局也得运作,因此胥吏的吃穿用度也要从百姓身上刮油。
整个官僚系统,便是在常例的支持下运转,言而总之,苦的是屁民,豪绅连年有余。
香山的富户也是粮商,他们每年走海路偷偷贩粮去胡建,获利是本地的三倍。
胡建八山二水一分田,离开市舶海贸,便无法养活太多的人口,朝廷禁海,要了亲命。
小民苦于徭赋,困于饥寒,唯有怒犯天条,轻生死逐海波,这是倭乱不休的根源之一。
眼下是香山富户粮仓出旧纳新之时,坊都派出所陆续成立,粮食动向逃不脱他耳目。
只要这些人按章纳粮纳税,走私粮食去胡建他不会干涉,海寇夷丑才是心腹大患。
珠三角洲处在发育之中,香山三面环海,形同孤岛,周边辖地还分布许多小岛。
马宝山测绘的图册,比县衙的地舆图更细致,上面有御倭迁界放弃的众多野生岛屿。
什么鬼畔、鹿胫、大磨山、小磨石、白藤屿、鸬鹚洲等等,岛上的百姓堪称化外野民。
岛民被官府迁界一批,随后又冒出一茬,这些野岛,其实就是倭夷海盗的自留地。
濒海之民除了捕鱼生计,还为倭寇夷丑走私粮食货物谋利,民情笃厚只是表象。
实质上,珠江三角洲的海陆区域,是一个盗贼日炽、走私猖獗、无法无天的世界。
强龙难压地头蛇,好在粮食丰收粮价会大跌,土豪不会急于脱手,留给他的时间还有。
到衙赤脚下马,他直接去了签押房。
开锁进屋,只见案上公文山积,这个新来的师爷果然胆小如鼠。
焦师爷正在户房翻看粮科账目,听说老爷传唤,急忙收拾账册去见。
焦师爷跟着送水的坊丁,进来签押厅里屋,作揖行礼,得了示意,恭恭敬敬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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