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轻寒画屏幽,帘拢闲挂小银钩,博山炉烟袅似梦,绣枕青丝堆如愁。
幺娘睁开睡眼,在被窝里翻覆几个来回,背疼似乎减轻许多,捏捏那对儿大白兔,觉得张昊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披袄下床。
在院里洗衣的宝珠听到竹榻吱呀,匆匆提着热水壶进屋服侍。
幺娘饮口茶,看到窗外院中斜去西南的日影,有些愣神儿,她没想到一觉竟然睡到了午后。
听宝珠说张昊在寅宾馆会客、狐狸精生病卧床,不让她张罗饭食,换上行袍出衙。
她在衙前街食铺吃碗姜油蛇粉,回书斋翻看案头张昊记的流水账,消消食,去花厅练拳。
张昊从前衙回来,路过月亮门,听到花厅里震脚有声,踅去过道西边的小院。
“省城客人送走了?脸这么红,滴酒不沾到底是哪个小狗保证过的。”
幺娘嘴里说着,手脚不见停歇,一招翻花舞袖,接着是三通背。
候在这边听使唤的宝珠给少爷沏上茶,闻到他身上老大的酒气,小声道:
“少爷,奴给你捶捶肩膀?”
女孩敛手缩肩,与其说是乖巧奉迎,还不如说是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咱家没恁多规矩,在奶奶那边如何,来这边也一样,不用鞍前马后伺候,去玩吧。”
女孩听话离开,张昊摘了平定巾丢几上,晕乎乎望着那只遛跶进月门的大白鹅发呆。
他忙着调配人力物力,搞南部沿海大开发呢,不料杜知府幕友老易从羊城过来,说香山士绅偷偷去府衙哭诉,联名告他黑状。
大明是贤绅耆老治其乡,户婚、田土、词讼、差派、治安,无不经手,饭碗被派出所夺走,那些骑在百姓头上的家伙终于狗急跳墙了。
乡绅学子联名告他悖逆祖制,重商怠农,还毁城墙筑作坊,坐视男女杂处,总之德政教化全无,地方百姓不安,香山道德人伦尽丧矣。
“喝多了?”
幺娘把十三势绵拳正反各打一遍,收势复归无极,过来几边坐下,斟上茶水。
“大概喝了半斤黄酒。”
张昊扭头,隔着茶几望过去,午后暖阳穿窗打在妻子脸上,额头和鬓角的汗毛清晰可见,少了清冷,多了一抹温润,仿佛老家小院二月枝头新绽的鹅黄嫩叶,从袖中摸出黑状递给她。
幺娘抿口茶,一目十行看下来,末尾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和画押,禁不住笑道:
“大老爷,你可真是深得民心啊。”
“一小撮地富反坏右而已。”
张昊呲牙冷笑,他很久没玩斗地主了,颇有些想念呢。
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忆苦思甜把冤伸,世世不忘阶级苦,代代牢记血泪仇,感恩救星朱皇帝,严惩地主狗劣绅,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可惜斗地主会暴露政治倾向,羽翼未丰,动用此招弊大于利,大明皇权专治,士大夫梦想与天子共治,百姓是刍狗,海瑞被体制排挤的一生,就是背叛阶级的下场。
午宴时候,易师爷委婉提及,杜知府对地方御倭工作很关心,他把抄录的大尖屿缴获清单拿出来,易师爷当时吓得面无人色。
无论告黑状事件是不是嘉会堂反击的前奏,他相信,除非杜知府深陷走私卖国泥沼,否则看到缴获清单之后,应该不会再掺和香山的事。
只要这个顶头上司装死狗,告他黑状的杂鱼便翻不起浪,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与嘉会堂那些地头蛇缠斗,必须有过硬内功。
他脱了蓝布道袍丢椅子里,拉妻子推手,汗水冒出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尽数抛开一边。
“少爷,少奶奶叫你过去。”
宝珠跑来厅上,见二人在活步乱采花,好奇的观看孰高孰低,她见过李婶教导大虎和二虎推手,很是知道一些名堂。
张昊好不容易得机得势,抢先发难,左手突然被采,痛得惨叫一声给跪。
“我大意了,没有闪!”
拉着幺娘手弹起,趁势提左脚前跃,右脚再上一弓步,同时粘连黏随,不脱离对方的手,谓之不丢,也不抵抗对方的手,谓之不顶,叫道:
“不准偷袭!”
“到底是谁偷袭?”
幺娘呵呵冷笑。
太极拳的偷袭,当然不是外在技法招式,而是千变万化的内劲,可张昊这小子不讲武德,内劲玩不过她,就想用阴招和蛮力来偷袭。
“给我放乖点儿,牵动四两拨千斤,我已经摸到门路了,任你有多大力气也没用。”
“真的假的啊?”
张昊使出浑身解数,根本无法把对方来势引至落空,自然无法化解,遑论反击。
这就是境界不同的悲哀之处,媳妇走狗屎运,已经打通周身劲路,无内无外,浑圆一家,太极拳唯一秘密和练用之道便在此。
混元劲是上下相随的整劲,但不是所谓脚蹬地,力起于脚……的用法和练法,此劲犹如炮弹出膛,能在体内清晰的感受到。
左右胯根是瞄准镜,指哪打哪,所谓百折连腰尽无骨,一撒通身皆是手,挨着何处何处击,我也不知玄又玄,换言之,处处都是炮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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