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港傍海以为乡,棹舟扬帆市贸忙。
“南市在歧街,东市在路口,西市在亭下,不过海沧牙行会社谈的多是番舶珍品生意,象牙犀角之类,你想要吴中好货,得去月港。”
谢策站在街口一家橘酱铺子门口,给张昊指点一番,朝小许点点头,匆匆返回捕馆。
幺娘在番货店把玩琉璃瓶,听到张昊呼喊,疾步出来,一行人来到码头,步下条石台阶,乘渔船去阿哥伯码头,拜会米行老相识。
采买生意谈成,又去月溪与九龙江交汇处西侧的溪村码头,拜会十八行新秀卖鱼四,张昊看出来了,小许这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卖鱼四大摆宴席,招待贵客,之前张昊已经得知小许的打算,要拉拢卖鱼四,席间自称不胜酒力,辞过二位哥哥,乘舟返回谢家。
“他们肯定要深谈,多好的机会,干嘛着急回来?”
幺娘跨进浴桶,隔着帘帷问他。
“没啥可听的,他不是说了么,想要看到月港闹得墙倒屋塌,我若不走,到时候万一出了意外,他肯定要怀疑咱们。”
张昊品尝在夜市买的本地小吃,留下两包合口的茯苓糕,剩下的拿去给浪里飘他们磨牙。
幺娘见他把茶点送进来,抿口茶埋怨:
“饭桌上装什么斯文,和杀胚砍头货坐一块儿,就得猛吃。”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是富家纨绔,得维持人设。”
张昊抹抹嘴上点心渣,喝口茶顺顺气,从包裹里翻出携带的香胰子,舀水给她沐发。
幺娘背靠桶壁,胳臂搭在桶沿上,感觉很是惬意,笑道:
“能把他们哄得信以为真,我觉得你并不是逢场作戏,看来油嘴滑舌才是你的本性。”
“我不服,你必须亲自试一下再做评价。”
“讨打。”
幺娘故作严肃道:
“严山老、洪迪珍是本地人,吴平身边有林国显的人,还有张琏一伙,妖魔鬼怪齐聚,尽快给你老师报信就是大功,趁早给我离开这里。”
愁云笼上眉峰,张昊的嬉皮笑脸渐渐没了。
替老唐收集情报的说法是糊弄幺娘的,他根本不知道老唐现在何处,想报信都没办法,去潮州府倒是不远,关键是他该相信谁?这边肯定有老唐的夜不收,难道贴寻人启事找他们?
望海楼上映曙霞,护岸堤下浪淘沙。
谢家奴仆送来早饭,张昊问一句,小许哥哥一夜未归,遂捡起奸商老本行,外出采风。
月港是笼统称呼,其实和散布于北岸的嵩屿、海沧、石美、玉洲和澳头一样,既是码头,也是商市。
本地店面林立、商贸咸集,分别有珠宝、棉布、杂货、丝绸、药材、丝线、铸行、糖行、茶行、鱼行、米行等十二大行业。
作为中外货物的集散地,商品基本分两类,出口货有丝瓷茶铁药纸等,进口货有香药、珍品、食品、植物、皮货、番金等品类。
显而易见的是,除了产地疑似大马士革的琉璃瓶盏饰件,其余进口货并无任何科技含量,这就是西方夷丑疯狂来华的根本原因。
货币就是铁证,大量海外白银流入月港,市面不缺番币,这是葡夷带来的银子,形状呈不规则块状,大小不一,系手工切割打制的银币,类似本地固定锄头的锲子,百姓称之为锲仔银。
葡夷锲仔银,当然是1535年,西班牙殖民者在美洲开采的白银,直到1733年止,该币依旧手工打制,其科技含量,比大明钱币铸造技术差太远,再比如倭国货币,全靠大明出口的铜钱。
小许告诉他,月港诸市由十二行牙人垄断,大量番银流入会馆,经称重、验色、重铸等复杂程序,大部分都落入十二行东主口袋,其余小部分用于诸衙抽税、严山老此类驴马的卖命钱。
没错,小许、严山老、洪迪珍等假倭,在地方豪强眼里,驴马而已,即便海贼王许栋、汪直之辈,早年也做过豪强手下的小商、搬运工。
原因很简单,走私产业链条很复杂,没有资本就没有船和货,没有权利就无法造船买货,等你靠刀枪夺来钱和权,就要承受官兵的围剿。
言而总之一句话,大明是士大夫的天下。
张昊东游西逛,吃遍月港九大坊都,还去了一趟府城,如此这般消磨了数日。
这天早上照例出去吃神仙粉,周妈妈山粉羹铺的早粉吃起来让人飘飘欲仙,来一碗别提多爽了,他严重怀疑汤汁里面有大烟壳儿。
“真的上瘾,以后我会想念这里的。”
幺娘拿帕子擦擦油嘴,摸出几个铜钱搁桌上。
“我想念葡夷会馆的咖啡,那才是好东西我给你说。”
张昊走出食铺,扭头之际,瞬间呆愣住。
眨眼工夫,那个婀娜多姿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大宅门里,只剩下两乘空轿、几驾载货的驴车。
“怎么啦?”
幺娘顺着他目光望过去。
街上人来人往,不远处是一个普通门楼,屋檐下挂两个陈旧的红灯笼,上面写着刘字,下人们里外穿梭,在忙着卸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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