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伸手示座,愁容满面道:
“人心贪婪的弱点,确实可以利用,但是时机未到,贼嵩家资巨万,皇上比你我更清楚,再往上加码无济于事,而且皇上是个念旧的,此事不急,慢慢来,你的心血不会白费。”
吕光默默点头,老爷做底伏小,隐忍几十年,所图为何?他深信自己没有跟错人,老爷必然能扳倒贼嵩,恩主夏阁老之仇必将得报。
“老爷,蓝青玄是个大患,要不要?”
“何心隐担保的人,老夫信得过。”
徐太保亲自给吕光斟上茶水。
在他看来,蓝青玄无足轻重,此人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贼嵩失去圣眷,是水滴石穿所致,岂是蓝青玄一己之功。
贼嵩若是一意证明,那天扶乩之语并非神授,顺便给他徐阶定个欺君之罪,以为如此一来,问题就能解决,那便不配首辅之位!
“圣上好玄,荐献术士丹药者不知凡几,不管蓝青玄是否反咬,皇上无非由此怠厌方士,不会把我怎么着,箭已离弦,成败就在明日,该做的事,你已经做了,莫要旁生枝节。”
吕光顿开茅塞,颔首称是。
大少爷主持修建毓德宫,老爷前天又加官少师,足以说明圣心所向。
严嵩老贼已是日薄西山,蓝青玄道术真假,是否反咬,真格不打紧。
小邹明日上疏,他收集的鄢茂卿罪状随后便能用上,老贼死期近矣!
徐阶拧眉沉思良久,忽然问道:
“张昊到底送给李伟多少股票?”
吕光搁下茶盏道:
“这个泥巴匠兴奋得找不到北,嘴风却严得很,大公子询问过其他勋贵子弟,个个都是守口如瓶,这个小县令太古怪,除了勋贵,其余人一毛不拔,大公子见他两回,连顿饭也不招待。”
徐阶呵呵冷笑。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陆老三今晚请的其实是李伟儿子,小畜生却急不可耐的跑去丢人现眼!
“何心隐走了没?”
“走了,送他的程仪原封没动。”
徐阶笑了笑。
他与何心隐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这厮是个狗脾气,行踪向来诡秘,东一榔头西一杠子,完事就走,绝不过夜。
说起来,何心隐和他算是同门,不过阳明先生死后,门下的弟子理念不一,自立门户,自封正宗,互不相让。
钱德洪与王畿是阳明先生嫡传弟子,开创浙中学派,唐顺之的老师就是王畿。
他的老师聂豹是江右学派,不过老师并非嫡传,也没见过阳明先生,属于自学成才。
何心隐是泰州学派,其师王艮是商人,阳明先生授学不看出身,说是有教无类也不差。
心学三派,反而是野路子王艮声势最大,此人极不安分,徒众皆是三教九流之辈。
譬如何心隐,原名梁汝元,诋毁礼教、鄙夷经书、辱骂孔圣、无君无父,人称何狂。
这厮交游极其广阔,黑白两道都能吃得开,蓝青玄这个妖道,就是何心隐给他找来的。
唐顺之也是他的拉拢对象,说到底,大伙只是学问观点不同,信念总归是一样的。
贼嵩父子祸国殃民,心学三派同气连枝,若是不能团结对敌,便不配自称王门传人!
“天不早了,去休息吧。”
吕光称是告退,丫环撤走残茶,端来雪蛤炖燕窝,徐阶吃罢,在客厅来回踱步。
决战前夜,他担心的是明日如何应付皇帝,可心思却老是跑到那个黄口小儿身上。
这个异类是他生平仅见。
黄世仁南下提举皂务,他不得不派人回松江,管束家人亲眷,生怕后院起火。
还有市舶之事,课税高得惊人,也是这小儿作妖,他若点头,东南官绅定会纠缠他不放。
此子身为文官,专一结交勋贵,他下意识便想到勋贵手中军权,又觉得自己紧张过头了。
京营由京卫、畿内军和班军三部分组成,首脑虽是勋臣,却由皇家内臣提督。
而且勋臣继爵袭职要文官勘验和皇帝允准,无非是提领皇城驻防,米虫禄蠹而已。
此子结交勋贵,还与严世蕃过从甚密,再就是张耀祖乃贼嵩党羽、唐顺之与王家有仇、茅坤是胡宗宪幕僚,俨然与他对立。
皂务建衙之时,他让人查过张家根脉,确是蔡国公后裔不假,国初张德胜龙江战殁,儿子尚幼,由义子袭职,张家子弟随后继爵。
张家有两枝,一枝因追随建文,被永乐帝贬为庶人,一枝在土木堡事变后押错宝,依附代宗,英宗复辟后没落,张家从此绝禄。
他专门找来这小子的会试、殿试卷子,当真不负神童之名,尤其那篇策问,看似中二,实则机深,难怪圣上要召见,怪就怪在此处。
此子显然入了皇上法眼,三鼎甲有望,却独吊榜尾,还有卷子被污,他打听过,殿试并无污卷,定是皇上弄污,叫他百思不解。
吕光老江湖,看人甚准,说张昊形貌极好,是个人样子,与十来岁该有的青春躁动极不相符,为人沉稳,处事更别提,无人不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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