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沉吟片刻,提笔开写手令,盖上大印,示意小焦把漆锭、浆糊、笔墨等物件收起来。
“你们还回归德府,老焦盯着范知府,老白盯着兵备道罗东阳。”
白景时接过手令点头。
焦师爷看了手令却是大惊。
收回二王侵田的布告他在关津看到了,这不是小事,需派人监督,以防地方官阳奉阴违。
御史出巡,允许带吏员随行,幕主因此便让他和白景时冒充,去归德府各州县巡视督查。
“老爷糊涂,按照规制,巡按书吏不许单独行动啊!”
张昊才不在乎。
“我自会上书陈说,非常之时,不必拘泥,你们只是监督记录,不用插手具体事务,人手不够就雇,最重要的是不能收取分文贿赂!”
老焦苦笑,果然,这位爷即便做了御史,任性妄为的恶习依旧难改,问道:
“老爷此番出巡,都察院的老爷们可有什么吩咐?”
所谓纲举目张,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抓的都是关键所在,这个师爷很尽职,张昊道:
“伊王恶行惊动圣上,因此派我前来查实,上司没有多余交代。”
当然了,他严重怀疑,伊王大逆不道是邓去疾举报,至于为何派他来,始终猜不透。
焦师爷拽着山羊胡子寻思片刻,突然又惊了,急问:
“老爷是专差?”
“是啊,咋啦?”
老焦哭笑不得,这位爷在归德府闹得上下沸腾,不得安宁,弄半天竟然是狗拿耗子!
他也顾不上许多了,摸出香烟点上,闷头怼了几口,酝酿一下说辞,献上逆耳忠言:
“老爷,我这一路上听了不少风言风语,你以为汤家好惹么?
人家是世代卫官,汤希夷父亲因镇压境内巨寇,升迁省都司指挥······。”
张昊一脸不屑打断道:
“老东西早死了,流官不得世袭,汤希夷一个睢阳卫带俸闲住的指挥同知,我会在乎他?”
老焦无可奈何,接着摆事实讲道理:
“国初中州全靠移民和屯军充实,归德地势太低,虽无藩王建府,卫官和勋戚家族却不少。
考城盟台乡焦氏,祖上以军功升武略将军,柘城魏家祖上是常遇春麾下,做过锦衣卫指挥。
商丘朱家祖上靖难有功,现任中都留守司指挥佥事,永城张家女儿是仁宗皇后,恩荫全族。
还有睢州王延、夏邑郭臣,一个尚河阴县主、一个尚夏邑县主,都是周王仪宾,谁敢得罪?
汤希夷的儿子,聘的是睢阳卫指挥使梁守刚长女,梁守刚的妻子,又是考城焦家之女。
这些地方武官、勋亲、士绅、藩王,互相联姻,门生、清客、奴仆、胥役,甘为鹰犬。
府州县地方官根本无能为力,夏世琛堂堂知州,竟把儿子入赘梁家,老爷还看不明白么?”
“哈哈哈哈哈,看来你这一路做的功课真是不少,不过你的思路太窄了,得放宽些。
我朝内忧外患,国库匮乏,单论中州宗藩岁禄,一省赋税存留竟无力支撑,实际呢?
王爷们根本不差钱,还窃取国库的钱,我是专差不假,既下地方,发现问题就得管。
仅仅归德一府,便流失数千顷田赋,我相信圣上会支持我破开僵局,至少不会阻止。”
老焦叹口气,熄了再劝的心思。
“既然老爷拿定主意,属下这就去归德府,犬子尚小,跟着老爷端茶递水也好。”
张昊瞅一眼满脸青春痘的小焦,笑笑点头。
沪县运来的红薯不够中州全省调配,只能顾及归德府,农作物装上船,焦、白二人带队,顺流而下,前往归德府城商丘。
张昊闲不住,归德府数千顷的侵田、或者说是赋税问题,亟待解决。
大明的赋税问题在于:鱼鳞图册上的税亩总额,大于实亩总额,亦即充实国库的土地被势要吞并,失去土地却保有赋税的农户逃亡了。
误打误撞,伊王差派的刺客,把周王侵吞数千顷田亩的恶行,送到他手里,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又把此事告知老蔡,为摆脱罪责和周王丧子之怒,老蔡定会添油加醋,将包袱甩给伊王。
二王势成水火,收回田亩并不难,难的是利用此机,丈地分田、折亩均税,后来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改革,就是为了解决赋税的问题。
张居正的活计他玩不起,趁机在归德练练手倒是可以,第一步当然是打补丁,也就是写奏疏请示汇报,这是他的老习惯,为民请命必须挂上为国敛财的狗头。
诚如老焦所说,中州是军屯移民大省,比如睢州四大户,汤叶沈刘之中,有三家来自卫所系统。
频繁的河患与土地兼并,农户迁徙频繁,原户籍的百姓早就与土地分离了,在册田地大量流失。
在以田赋为主的财政体制下,为弥补土地流失造成的赋税缺口,保住官位,地方官府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提高在册田地的单位田亩赋税,二是将百姓新开垦土地,纳入税收登记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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