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太后轻飘飘的一句问话，却如同重锤般敲在赵祯心上。他取走铜盒不过半日，消息便已传回宝慈殿！这深宫之中，果然没有任何秘密能瞒过那位的手眼。
压力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赵祯很清楚，铜盒必须在皇城司和开封府正式索要之前破解，否则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天工门的秘密以及可能存在的关键证据，都将脱离他的掌控。
他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墨衡身上。回到福宁殿后，他立刻将墨衡安置在殿内一间僻静暖阁内，派心腹侍卫严密把守，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软禁与监视并行。他给了墨衡一夜的时间。
“明日早朝之前，朕要一个结果。”赵祯留下这句话，语气不容置疑。
暖阁内，烛火通明。墨衡对着那枚天工令和那个神秘的铜盒，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他先是反复比对铜盒上的云纹与天工令上的纹路，手指在那些繁复的线条上细细摩挲，感受着其中细微的凹凸与走向。随后，他又取出纸笔，将云纹临摹下来，尝试着进行各种拆分、组合、推演。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窗外，更鼓声一次次响起。
（承）
与此同时，赵祯也并未入睡。他在书房内，对着范仲淹悄悄送来的、关于那“北地油渍”的初步调查报告，眉头紧锁。报告显示，那种带有特殊腥膻气的猛火油，确实多见于辽国控制的燕云地区，常被用于边境守城器械。但这并不能完全证明就是辽人所为，毕竟油脂也有可能通过走私等渠道流入宋境。
“对方很狡猾，留下的线索似是而非，既能引向辽国，又能指向朕的‘光明液’。”赵祯揉着额角，感到一阵疲惫。这种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对手，比直面千军万马更让人心烦意乱。
他必须为明日的朝会做好准备。可以预见，宝慈殿走水一事，必将成为某些人攻讦他的利器。
果然，翌日清晨的常朝，气氛格外凝重。山呼万岁之后，不等赵祯开口，一位素来与太后娘家走得颇近的御史便率先出列，手持笏板，声音洪亮：
“陛下！臣弹劾皇城司效能清吏司判官范仲淹，并及司内一应人等！彼等罔顾宫禁安全，私研险恶油物，管理不善，以致物料流失，险酿弥天大祸，惊扰太后圣安！此乃渎职大罪，恳请陛下严惩，以正朝纲，安人心！”
一番话，直接将“光明液”与火灾挂钩，并将矛头引向了范仲淹和整个效能清吏司！
（转）
此言一出，立刻有几名官员出声附和。他们虽未直接指责皇帝，但弹劾范仲淹，便是敲山震虎，意图瓦解赵祯刚刚搭建起来的技术班底。
赵祯面沉如水，目光扫过下方群臣，只见不少人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而晏殊等几位重臣则眉头微蹙，显然在权衡。
就在赵祯准备开口维护之时，范仲淹自己站了出来。他神色坦然，对着那御史朗声道：“李御史此言差矣！效能清吏司奉旨研制‘光明液’，所有流程皆在皇城司内严格管控，物料出入皆有详实记录，可随时查验，何来‘流失’一说？且太后宫中起火，开封府与皇城司尚在勘查，真相未明，李御史便妄下论断，将罪名强加于本官及清吏司，岂是御史风闻奏事、持正守中之本分？”
他转而向赵祯躬身：“陛下！臣范仲淹，行事光明磊落，效能清吏司上下亦恪尽职守。李御史无凭无据，构陷大臣，扰乱圣听，臣恳请陛下，治其妄言之罪！”
范仲淹的反击铿锵有力，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构陷”的层面。
那李御史脸色一阵青白，强辩道：“纵然物料未曾明确流失，然此等险物存于宫禁，本就是隐患！若非尔等研制此物，又何来今日之祸？”
“荒谬！”又一人出列，竟是之前对“蜂窝煤”持保留态度的参知政事晏殊！他平静地说道：“照李御史所言，宫中庖厨有利刃，是否也需为所有切割之伤负责？兵部库房有箭矢，是否也需为所有流矢误伤顶罪？格物致知，本无过错，关键在于用之得所，管之得法。如今火灾起因未明，便急于归咎于一物一人，非但于查明真相无益，更恐令真正奸佞之徒逍遥法外！”
晏殊这番话，既驳斥了李御史的荒谬逻辑，又将焦点拉回到了“查明真相”上，隐隐有为皇帝和范仲淹解围之意。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赵祯看着这一幕，心中稍定。他知道，这是各方势力在借此事件进行博弈。他必须稳住阵脚。
“够了。”赵祯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宝慈殿走水，朕心甚痛。太后受惊，朕更感愧疚。然，正如晏相公所言，真相未明之前，妄加揣测，徒乱人心。”
他目光扫过李御史等人：“此事，朕已责令皇城司与开封府全力勘查，务必水落石出。在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再妄议，否则，以扰乱朝纲论处！”
他顿了顿，看向范仲淹：“范卿及效能清吏司，暂且停职，配合调查。待真相大白，若确与尔等无关，朕自有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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