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没有署名的拜帖，如同黑暗中伸出的一只神秘之手，指向未知的迷雾。相国寺，丹青阁，午时，独往。
每一个词都透着诡异和风险。是陷阱，还是转机？是观云台的嘲弄，还是某个知晓内情者的援手？
赵祯握着那张薄薄的拜帖，指尖冰凉，心绪翻腾。体内的“千日醉”之毒虽经墨衡连日施针用药勉强压制，但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倦怠感和偶尔的眩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时间的紧迫和处境的危险。
去，可能自投罗网，万劫不复。
不去，可能错失唯一获得解药或关键线索的机会，坐以待毙。
他没有犹豫太久。被动等待从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在生死攸关之际。
“陈大伴，”赵祯声音低沉，“明日朕要微服出宫，去相国寺。”
陈忠和大惊失色：“官家！万万不可！此帖来历不明，定是奸人诡计！您如今龙体欠安，岂可再涉险地？若有不测，老奴万死难赎！”
“正因龙体欠安，才不得不去。”赵祯目光坚定，“放心，朕不会真的‘独往’。你去安排，让墨衡随行，他精通机关杂学，或可应变。再调一队最精锐的翊卫，便装分散在相国寺周围，听信号行事。”
他必须去，但他也不会傻到完全按照对方的要求来。
（承）
翌日午时，天色有些阴沉。赵祯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文士襕衫，戴着遮阳的范阳笠，在墨衡（同样扮作随从书生）和数名分散在人群中的翊卫暗中保护下，来到了香火鼎盛的相国寺。
相国寺是汴京第一大寺，殿宇巍峨，僧侣如云，往来香客、商贩、游人摩肩接踵，喧嚣鼎沸。赵祯混在人群中，看似随意游览，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拜帖上提到的后园“丹青阁”。
丹青阁位于后园一处相对僻静的竹林旁，是一座两层的小阁楼，平日里多用于存放寺内书画或接待雅客。此刻阁门虚掩，周围游人稀少。
赵祯深吸一口气，对墨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外警戒，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冠，推门走了进去。
阁内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墨锭的味道。一层空无一人，只有几排书架和几张空置的画案。他沿着木质楼梯，缓步走上二楼。
二楼同样陈设简单，临窗设有一张棋枰，棋枰两侧各有一个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位身着灰色僧袍、身形瘦削的光头之人。
听到脚步声，那人并未回头，只是伸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声音平和舒缓，听不出年纪：“施主来了，请坐。”
（转）
赵祯心中警惕，缓缓走到对面蒲团坐下，目光落在对方脸上。那是一名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僧人，面容清癯，眼神澄澈，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看不出丝毫恶意，但也看不出底细。
“大师如何称呼？邀朕前来，所为何事？”赵祯开门见山，并未掩饰身份。
那僧人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贫僧慧明，不过寺中一洒扫僧罢了。名号不足挂齿。今日请官家前来，是为解官家‘千日醉’之苦。”
他果然知道“千日醉”！赵祯心头一震，表面却不动声色：“哦？大师有解药？”
慧明和尚摇了摇头：“‘千日醉’诡异，并无立竿见影之解药。贫僧所能提供者，乃是一剂‘缓释方’与一条‘溯源路’。”
他从僧袍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粗陶小瓶，放在棋枰上：“此瓶中所盛，并非解药，而是以数种西域奇花之蜜炼制的‘百花凝露’。每日清晨含服一滴，可暂缓毒性侵蚀，护住心神清明，为官家争取更多时间。但此物亦无法根除毒性，久服甚至可能产生依耐，需得慎用。”
缓释方？赵祯看着那粗陶小瓶，心中疑窦丛生。这东西是真是假？是雪中送炭，还是饮鸩止渴？
“那‘溯源路’又是什么？”赵祯追问。
慧明和尚目光变得深邃：“‘千日醉’之主材，生于南疆瘴疠深处，其提炼之法，则与‘观云台’渊源极深。官家若想根治，需找到‘观云台’的核心人物，或其保存完整的《天工毒物篇》。而线索……或许就在官家已经接触过的人与物之中。”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譬如，那来自黑水镇的荧石粉末，譬如，那与西夏使团秘密往来之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官家需用心分辨。有时，最不可能的，反而最接近真相。”
这番话，似乎提供了线索，却又如同雾里看花。黑水镇？西夏使团？最不可能的？
（合）
赵祯紧紧盯着慧明和尚：“大师为何要帮朕？你又如何知晓这许多隐秘？你与‘观云台’，是何关系？”
慧明和尚垂下眼帘，拨动了一下手中的念珠，淡然道：“贫僧乃方外之人，不忍见苍生罹难，君王受厄。至于知晓些许隐秘，不过是机缘巧合，偶窥天机一角。贫僧与‘观云台’……道不同，不相为谋。官家信与不信，皆在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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