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露水蒸干。
客栈后院中，李红袖教授步法已近一个时辰。她本以为小天年纪尚小，又是初次接触武学，能记住大概姿势、不走样地练下来已属不易，需得日日苦功，方见成效。
然而，接下来小天的表现，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最初的笨拙和混乱过后，小天似乎突然开了窍。
李红袖所授的步法，虽已简化，但其中蕴含的虚实变化、重心转换、乃至呼吸配合，依旧有其精妙之处。寻常孩童即便模仿，也多是徒具其形，难得其神。
可小天却不同。
她那双酷似凌霄的明亮大眼睛，此刻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光芒。她不再仅仅是看着李红袖的动作，而是微微歪着头，仿佛在“听”、在“感受”那步伐移动间带起的细微气流变化，以及李红袖发力时肌肉那瞬间的绷紧与松弛。
“爹爹，”她忽然停下模仿的动作，仰着小脸好奇地问，“你刚才转到左边的时候，右脚尖是不是要这样轻轻点一下地？像……像蜻蜓尾巴碰水那样？不然好像会站不稳？”
正打算纠正她一个转身动作的李红袖，闻言猛地一怔！
她方才那个转身，右脚尖确实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泄力点地动作，是为了抵消急速旋转的离心力，同时为下一个动作蓄势。这并非步法口诀中所载，而是她多年实战中形成的、近乎本能的细微习惯，连她自己都未曾刻意总结过！
这孩子……竟能看出来？不，她不是看出来，她是“感觉”到了！
李红袖压下心中惊异，不动声色地点头：“……不错。观察很仔细。再来。”
她继续演示下一组步法，动作稍稍加快，虚实交错，方位多变。
小天凝神看着，小眉头微微蹙起，小嘴无意识地噘着，整个人沉浸其中。等到她再次尝试时，虽然动作依旧生涩，速度也慢，但那脚下的方位、重心的起伏、甚至身体那种“欲左先右”、“似退实进”的微妙韵律，竟被她模仿出了五六分神似！
她不是在死记硬背动作，而是在理解和复制那种“运动的感觉”！
更令李红袖惊讶的是小天的身体协调性和学习速度。
一套包含十几种基础变化的步法，李红袖原本计划分三四日教完。但小天仅仅在看了两遍完整演示，又自己磕磕绊绊地练习了半个时辰后，竟然已经能将所有步法顺序大致不走样地串联下来！
虽然力道、速度、流畅度都远远不够，时常需要停顿思考，但那框架已然搭起，毫无错漏！
这已不仅仅是“聪明”可以形容，这简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身体运动的绝佳掌控力和模仿力！是一种罕见的武学天赋！
李红袖叫停了练习，走到小天面前，仔细打量着她。小家伙因为练习，小脸红扑扑的，额角冒着细汗，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期待又有点小得意地看着她，仿佛在问“爹爹我学得快不快”。
“……”李红袖沉默了片刻，心中波澜起伏。她想起凌霄那出神入化的轻功和精妙手法，看来这孩子在身法灵巧方面，完美地继承了她娘亲的天赋。
“很好。”她最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眼底深处却已燃起一丝难以抑制的惊喜与……灼热。那是一种发现璞玉、亟待雕琢的兴奋。
她原本只打算教些强身健体、足以自保的粗浅功夫。但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歇息一刻。”李红袖道，转身走向一直在一旁含笑观看的凌霄，低声道：“她的天赋……比我想象的更好。尤其在身法与招式变化上，悟性极高。”
凌霄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和毫不意外的自豪：“我早说过，这孩子像你……也像我。她只是缺一个引路人。”
李红袖深吸一口气，再转身时，目光已变得不同。那不再是看着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的眼神，而是看着一块值得倾注心血精心打磨的璞玉。
“小天，过来。”
小天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李红袖没有立刻教新的东西，而是开始讲解更深入的道理：“步法非是死物，其核心在于‘应变’。方才所授，是基础。现在，我攻你守，只许用我教你的步法闪避，感受何时该‘随波’，何时该‘随风’。”
说罢，她并指如剑，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丝凌厉的劲风，点向小天肩头。
小天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像往常一样抱头蹲下，但看到李红袖那认真的眼神，她立刻抿紧小嘴，脑海中飞快闪过刚才的步法，小脚一错，身子险之又险地一扭，竟真的用出了那招“柳絮随风”，堪堪避开了那一指。
“很好！”李红袖赞许一声，攻势不停，或指或掌，速度逐渐加快，力道也稍稍加重，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去。
小天初时手忙脚乱，哇哇乱叫，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李红袖及时扶住。但她适应得极快，那小脑袋瓜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复杂局面而生。她开始不再刻意回忆具体步子，而是凭着那种“感觉”，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反应，闪避得越来越有模有样。
甚至有一次，李红袖故意卖了个破绽，诱她向左，实则暗藏后手。小天竟似有所觉，那向左的步子迈到一半硬生生顿住，小身子以一个极其别扭却有效的姿势猛地向右一滑，恰恰避开了后续的虚招！
这不是教出来的，这纯粹是一种战斗直觉！
李红袖彻底收手，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这孩子……简直就是为实战而生的！
阳光灿烂，院子里，小女孩气喘吁吁，小脸上却洋溢着兴奋和发现新大陆般的快乐。
李红袖站在她面前，冷峻的脸上终于缓缓绽开一个清晰而真实的笑容。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天的头发。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我们学点新的。”
小天的武学天赋，如同一颗意外发现的明珠，瞬间照亮了前路，也让李红袖肩头那份“父亲”的责任，增添了新的、充满希望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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