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后面有人回来了!”了望哨发出了嘶哑的呼喊。
所有还能动弹的人,都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方向!
秦战猛地站起身,不顾身上的伤痛,几步冲到了通往后方的那处破损的院门旁。
回来了!真的有人回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荆云!他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但此刻,他浑身浴血,左肩插着一支折断的箭矢,深色的衣物被血液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每走一步,都会在身后留下一个暗红色的脚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吓人,如同雪原上的孤狼。
他的身后,跟着另外两名老兵,同样伤痕累累,一人腹部裹着撕破的衣物,渗出的鲜血已经发黑,另一人则断了一条胳膊,用布条草草捆扎着,空荡荡的袖管在晚风中飘荡。
只有三个。
出去六人,只回来了三个。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荆云走到秦战面前,停下脚步。他看着秦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口带着泡沫的暗红色血液。
秦战一把扶住他几乎要栽倒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冷黏湿。“别说话!先治伤!”
荆云却摇了摇头,用尽力气站稳,抬起那双染血的手,将一件用破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物事,递到了秦战面前。
布包散开,一颗须发虬结、面目狰狞、双眼兀自圆睁的蛮族头颅,滚落在地!那头颅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凝固的血液糊满了大半张脸,但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正是蛮族此次进攻的首领!
与此同时,荆云终于吐出了他归来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微弱却清晰:
“首领,已诛。蛮族……内乱。”
话音落下,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秦战和二牛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住。
看着地上那颗狰狞的首级,听着荆云用性命换回来的最终确认,戊-17残存的守军们,爆发出了一阵远比之前更加复杂、更加沉重的呐喊。那呐喊里,有胜利的宣泄,有对逝者的哀悼,更有对归来英雄的敬意,以及……对自己竟然真的在这绝境中活下来的、恍如隔世般的茫然。
秦战没有去看那颗头颅,他只是死死扶着昏迷过去的荆云,感受着对方身体里那微弱却顽强的生机,看着另外两名同样濒死却坚持着走回来的老兵,看着周围这一张张劫后余生、伤痕累累的面孔。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了他的鼻腔。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被夕阳余晖和蛮族营地尚未熄灭的火光共同映照的天空,望向南方,望向那遥远得仿佛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乡。
恍惚间,他仿佛又闻到了那带着硝烟和血腥气的、冰冷的北疆的风。
他背靠着冰冷而残破的墙垛,缓缓滑坐在地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没头没尾地喃喃了一句:
“不知道老家院子那棵石榴树,今年结的果还甜不甜。”
晚风呜咽,卷着血腥味,掠过尸横遍野的战场,将这声低语,吹散在了一片血色苍茫之中。
(第七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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